许天没有去县里安排的住所,而是回了红枫镇那间宿舍。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样,桌上摆着他看了一半的书,墙上贴着的红枫镇的地图。这里的一切,都记录着他来时最初的起点。
提拔喜悦,在踏入这间小屋后,迅速沉淀为一种清醒的认知。
常务副县长,这个位置炙手可热。
它意味着权力,也意味着责任和无尽的漩涡。
市委书记王健的敲打,陈望年的提醒,赵明轩的沉默,都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他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动作不快,却很有条理。通过这种简单重复的劳动,能让他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显示是省城。
许天的心莫名一跳,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
“恭喜你,许副县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
是林清涵。
许天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刚才还满腹沉重的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应该叫许常委了。”他故意逗她。
“油嘴滑舌。”林清涵轻哼了一声。
两人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没有那些客套的寒暄,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流淌。
“谢谢你。”许天轻声说。
他知道,如果不是林清涵将高远的报告和相关情况,以最恰当的方式,送到了林建国副书记的案头,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那八字批示,是定海神针。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林清涵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机会是你自己创造的。”
“从你决定和何天霸合作,把扶贫项目跨县域做大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跳出了江城的棋盘。”
“我只是帮你把聚光灯打开了而已。”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许天,你现在的位置不一样了。”
“你需要面对的不再是红枫镇那几个村霸,也不仅仅是赵明轩从外部施加的压力。”
“你面对的是整个江城县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那些盯着你位置的人,那些被你挡了路的人,那些想从你主导的项目里分一杯羹的人,他们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过来。”
“赵明轩这次吃了大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下一步的动作,一定会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
许天静静地听着,她的每一句提醒,都切中要害。
“我明白。”
“你不明白。”
林清涵打断他。
“你现在是省级挂名的试点项目负责人,你的成败,不仅关系到你自己,也关系到我父亲的声誉。”
“你……不能输。”
最后一句话,不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盟,而是被推到了更高层面的政治博弈。
他许天,已经成了林家在这场博弈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许天感受到了那份压力,但他没有畏惧,反而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轻声说道:“这边的宿舍,晚上有点冷。”
这句话,没头没尾,与刚才的话题毫无关联。
但电话那头的林清涵,却瞬间沉默了。
她当然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她独自驱车而来,只为在他家楼下见他一面。
她也记得,他身上那股也有的味道。
过了许久,她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了一句,“开车的话,方便很多。”
一句没头没尾的抱怨,换来一句没头没尾的回答。
许天笑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挂断电话,他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就在这时,陈望年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洪亮,透着一股豪气。
“天子门生!你小子现在可牛了!收拾你那些破烂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滚到县里来!你那狗窝也该换换了,县委招待所一号院,给你留着呢!”
“书记,我……”
“你什么你!”
陈望年打断他。
“别跟我磨叽!赶紧过来!县里那帮老家伙,说要给你接风洗尘,给你摆一桌子菜,探探你这个新常委的虚实!”
“你今晚要是不把他们镇住,明天的工作就别想开展!”
许天眼神一凝。
来了。
真正的战斗,从今晚才算正式开始。
“我知道了,书记。”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许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年轻,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穿越过来时的迷茫。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将激动和温情都收敛起来。
江城县,凤城楼。
当许天赶到时,最大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以资格最老一直觊觎常务副县长位置的刘副县长为首,几位副县长、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还有几个实权局的一把手,悉数在列。
陈望年也在,他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摆明了是来压阵,但绝不出手干预的态度。
许天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刘副县长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声音却有些阴阳怪气:“哎呀,我们的许常委终于到了!真是年轻有为,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好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