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幽州治所,北疆第一雄城。
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隆冬,这座巨城的青石主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胡商牵着骆驼,皮帽上落满雪花;士子裹着儒袍,在寒风中高谈阔论;巡街的郡兵,甲胄森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繁华之下,却暗藏着一种泾渭分明的紧张气息。城东的府邸,多悬挂着“刘”字灯笼,那是州牧刘虞的势力范围,一派雍容平和;而城西的兵营附近,则时常有剽悍的骑士纵马而过,他们腰间的弯刀与桀骜的眼神,无声地宣告着此地属于“白马将军”公孙瓒。
两股势力,如同一炉烧红的铁水与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在这座城市里,维持着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当赵云率领着五十名虎贲骑士,护送着十辆不起眼的货车,出现在蓟城南门时,立刻引起了守城校尉的注意。
“站住!何方兵马,胆敢携带兵器,擅闯州城?”校尉按着刀柄,厉声喝道。他的目光,在虎贲骑那一身精良的玄铁锁子甲和肃杀的气势上,停留了许久,眼神中充满了忌惮。这支小小的队伍,其精锐程度,竟丝毫不逊于他见过的任何一支王牌!
赵云催马上前,从怀中,取出那份由渔阳太守温恢签发的、盖着大印的通关文书,朗声道:“我乃北山折冲校尉韩宇麾下都尉赵云,奉校尉之命,护送一批特产,前来蓟城贩售,此乃渔阳温府君亲批之文牒。”
“北山韩宇?”校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这个名字,最近在整个幽州,可谓是如雷贯耳。一箭惊退公孙瓒千骑,这是何等骇人的战绩!他再看赵云,眼神中的敌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与敬畏。
他接过文书,仔细验看无误后,挥了挥手,示意放行。只是在车队通过时,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赵将军,不知车中所载,是何等北山特产?竟需如此精锐护送?”
赵云微微一笑,勒住马缰,从身后亲卫递过的一个木盒中,取出了一根顶花带刺、翠绿欲滴的黄瓜。
“不过是些……冬日里的小菜罢了。”
那校尉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他死死地盯着那根在漫天风雪中,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黄瓜,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冻出了幻觉!
这……这可是腊月寒冬啊!
赵云不再多言,对着他善意地点了点头,便领着车队,缓缓驶入了这座风云际会的雄城。而他身后,那名守城校尉,以及他身边的所有士兵,都如同石化了一般,久久无法从那超乎常理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赵云并未急于贩售。他深知欲速则不达,更明白主公韩宇“奇货可居”的深意。他在城中一处僻静而宽敞的客栈,包下了整个后院,将十车“仙蔬”妥善安置,并派虎贲骑日夜轮班,严密看守。随即,他便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长衫,如同一位游学的士子,独自一人,走入了蓟城的街巷之中。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走遍了城中的各大坊市,也听遍了酒肆茶楼里的各种传闻。他很快便确定,想将这些蔬菜的价值最大化,并借此接触到蓟城的权力核心,靠寻常的贩夫走卒之法,绝无可能。他需要一个有实力、有信誉、更有胆识的本地“地头蛇”,作为合作伙伴。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城中最繁华的东市口,一座三层高、气势恢宏的楼阁之上。楼阁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糜氏商行”。
糜家,乃徐州巨商,生意遍布天下。其在蓟城的分号,更是北地最大的货物集散地之一,据说,连州牧刘虞府中的用度,都有三成,是经由糜家之手采办。
打定主意,赵云再不迟疑,径直走入了商行之内。
商行的管事,是一个名叫糜恒的中年人,面容精明,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商人的审慎。听闻赵云自称有“旷世奇珍”要与商行合作,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将他引至偏厅,上了一杯清茶。
“这位壮士,”糜恒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我糜氏商行,做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大生意。丝绸、瓷器、盐铁、骏马……不知壮士口中的‘奇珍’,是哪一类?若只是些寻常的皮毛山货,壮士怕是……走错地方了。”
言语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赵云也不动怒,他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了那个早已备好的木盒,轻轻推到了糜恒面前。
“在下之货,不在此列。”他平静地道,“此物,天下间,唯我北山独有。糜管事,不妨,先开盒一观。”
糜恒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出于礼貌,还是随手打开了木盒。
下一刻,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只见那铺着柔软细麻布的木盒中,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一根青翠欲滴的黄瓜,一个红彤彤、圆润饱满的番茄,以及几片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绿叶青菜。
一股混合了泥土与植物清香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糜恒的呼吸,猛地一滞!他那双阅宝无数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这三样“普通”到极点的蔬菜,仿佛在看三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向那个番茄,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那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触感,那冰凉中带着生机的温度,都在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这……这……这……”他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大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万物凋敝的寒冬腊月,能拿出这样一份新鲜蔬菜,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商品!这是神迹!是足以让任何权贵,为之疯狂的无价之宝!
“糜管事,”赵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依旧平静如水,“我车中,尚有十车此等‘小菜’。不知,这笔生意,糜氏商行,可有兴趣接下?”
“有!有!当然有!”糜恒猛地站起,因为激动,险些打翻了茶杯。他再看赵云时,眼神中,已再无半分轻慢,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与狂热,“将军!不!上使!请上座!此事……此事,我等,需从长计议!”
半个时辰后,一份周密的合作计划,便在糜恒那间雅致的书房内,新鲜出炉。
糜氏商行,将以东家的名义,在三日之后,于蓟城最顶级的“望月楼”,举办一场“冬日品鲜宴”。他们将广发请柬,邀请蓟城之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州牧刘虞与将军公孙瓒府上的管事,前来赴宴。
宴会上,这些“仙家蔬果”,将作为唯一的菜品,以“拍卖”的形式,价高者得!
而赵云,则作为“北山特使”,坐于幕后。糜氏商行,只取其中一成,作为操办之利。
“上使放心!”糜恒拍着胸脯,满脸红光地保证道,“三日之后,我必让这蓟城,为您的‘仙蔬’,彻底疯狂!届时,涌入您口袋的,将不是铜钱,而是……金山!”
赵云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却又能力十足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起身告辞。
他知道,韩宇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已经,稳操胜券。
而接下来,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围绕着“仙蔬”的盛宴,又将如何搅动蓟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那,才是他此行,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