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田畴与几名武将脸上那股建功立业的狂热,在韩宇平静而坚决的话语面前,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迅速冷却,只剩下愕然与不解。
公孙瓒大败,幽州唾手可得,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主公竟然视而不见?
“主公,末将愚钝。”一名虎贲骑的校尉忍不住抱拳,瓮声瓮气地说道,“袁绍主力正与公孙瓒的残部在冀州纠缠,其后方空虚,我军此刻出兵,只需月余,便可尽占幽州全境。待我军消化了幽州的人口与地盘,实力大增,届时再与袁绍争锋,岂不更具优势?”
这番话,道出了在场所有武将的心声。他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便是开疆拓土。
韩宇没有动怒,他只是缓缓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却没有落在代表幽州的那片区域,而是落在了代表着北疆三郡的根据地之上。他的心神,沉入了那只有他能看见的“势力”面板。
【资源储备】:粮食(127万石)、铁矿(高)、木材(中)、军械(储备量:可装备一万五千人)……
【月度消耗】:粮食(-8万石)、军饷(-3500金)……
【预估】:若对幽州发动全面战争,预计每月粮食消耗将增至25万石,军械损耗超过五成,若与袁绍主力爆发冲突,伤亡数字将……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在韩宇的脑海中流淌而过。
他收回心神,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轻轻点在了沙盘上那片代表着“建设兵团”新生城的区域。
“诸位,请看这里。”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这里,有近五万名刚刚归心的‘新北疆人’。他们,是我北疆未来数年,最重要的根基。但一场瘟疫,几乎将他们摧毁。这说明了什么?”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这说明,我们的根基,还很脆弱。我们有精兵,有利刃,但我们的‘家’,还只是一座随时可能被风雨吹垮的茅屋。此刻,我们最该做的,不是拿着家里最后一块干粮,去和邻居争夺一块荒地,而是应该关起门来,将我们的茅屋,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
他将木杆重重地顿在沙盘之上,发出一声闷响,也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我决定,自今日起,启动‘安平计划’!”
“以‘新生城’为基础,我要在无终县以南,这片广袤的河谷平原上,建起一座全新的城池!一座能够容纳二十万人口,拥有最完善的排污系统、最坚固的城防、最合理的民居与坊市规划的……‘安平城’!”
“这座城,将是我北疆所有工匠的最高杰作,是我建设兵团的荣耀勋章,更是我们所有北疆军民,未来最安稳的家园!我要让天下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都知道,在这乱世之中,只有我北疆,才有真正的安宁与平和!”
韩宇的声音,充满了难以抗拒的感染力。他没有讲太多争霸天下的大道理,而是描绘了一幅所有人都向往的、关于“家”的蓝图。
原本还心有不甘的将领们,此刻,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名为“归属感”的光芒。他们是战士,但他们首先,也是人。他们也渴望一个安稳的家。
“传我将令!”韩宇的声音,变得不容置疑。
“高顺,陷阵营负责新城防务与建设兵团的督导,我要你用练兵的标准,去管理每一个工地!”
“赵云,虎贲骑与各郡郡兵,加强边境巡防,清剿一切流寇与奸细,为‘安平城’的建设,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崔琰、田畴,你们二人,总揽全局。钱、粮、人,我要你们保证,安平城的工地上,永远不能断!”
“至于幽州……”韩宇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孙瓒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袁绍想一口吞下他,也得崩掉几颗牙。就让他们,慢慢打吧。打得越久,流向我们北疆的流民,就会越多。而这些流民,都将是建设我们‘安平城’的宝贵力量。”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所有人,都明白了韩宇那“筑巢引凤,厚积薄发”的深远用意。
“主公深谋远虑,我等,拜服!”
这一次,再无一人有异议。整个北疆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高速运转起来。目标,不再是攻城略地,而是创造与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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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支规模不大的商队,悄然驶出了渔阳郡的最后一座关隘。
商队由二十余辆大车组成,车上,装满了来自北地的皮毛、药材等货物,但真正的“珍宝”,却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最中心几辆车的夹层之中。
裴潜身着一袭普通的灰色棉袍,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商行的管事,清瘦的脸上,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偶尔扫过前方道路的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
在他身边,一名身材壮硕、面容冷峻的车夫,正沉默地驾着车。他叫陈默,是韩宇亲卫营的统领,也是这支“商队”真正的武力核心。他麾下那三十余名伪装成伙计与车夫的亲卫,每一个,都是从陷阵营中百里挑一的精锐,是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杀戮机器。
离开了北疆的界碑,道路两旁的景象,明显变得萧条起来。曾经的村庄,十室九空,田地荒芜,不时还能看到倒毙在路旁的枯骨。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战争与死亡的气息。
这与他们刚刚离开的、热火朝天建设着“安平城”的北疆,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裴潜心中,感慨万千。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自家主公为何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幽州,也要先建起那座“安平城”。
那座城,代表的,是一种秩序,一种希望。
当晚,商队在一处废弃的驿站旁扎营。
篝火升起,驱散了寒意。亲卫们警惕地分布在四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警戒任务。
就在众人准备啃食干粮之时,驿站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十几名衣衫褴褛、手持锈蚀兵刃的汉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饿了许久的野狼,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绝望的光芒。从他们那破烂的衣甲上,依稀还能分辨出,是属于公孙瓒军的制式。
显然,这是一队从磐河战场上逃回来的溃兵。
“几位……行个方便。”为首的一名独眼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商队篝火上烤着的一只野兔,“我们……我们兄弟,只是想讨口吃的,没有恶意。”
裴潜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他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铜钱,向前走了几步。
“几位军爷辛苦了。些许盘缠,不成敬意。那只野兔,也请拿去果腹。”他表现得像一个被吓坏了的、想要破财消灾的普通商人。
独眼龙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眼中,贪婪之色更盛。他看了一眼裴潜那虽然陈旧却干净的衣袍,又扫了一眼商队那二十几辆沉甸甸的大车。
“小子,算你识相。不过,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兄弟?”他狞笑一声,手中的环首刀,指向了裴潜,“把车上的货物,留下一半!否则,你们今天,谁也别想活!”
裴潜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默,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起身的,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如鬼魅般,瞬间,便贴近了那名独眼龙。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独眼龙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柄不知何时,已然贯穿了他心口的短刃。
他身后的那些溃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黑暗中,数道寒光,同时亮起。
那些原本还在打盹、闲聊的“车夫”与“伙计”,如同被唤醒的猎豹,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短促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不过是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战斗,便结束了。
十几名溃兵,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每个人的咽喉,都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陈默拔出短刃,用独眼龙的衣服,擦了擦血迹,重新回到了火堆旁,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裴潜看着这一幕,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走到那独眼龙的尸体旁,将自己刚刚给出的那袋铜钱,捡了回来,重新放入怀中。
“将尸体处理掉。”他淡淡地吩咐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们的钱,很宝贵。不能浪费在死人身上。”
陈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认同。
裴潜没有再看那些尸体,他抬起头,望向南方,那片被太行山脉遮蔽的、更为广阔的天地。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战场,还在远方。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