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第一缕曦光越过狼牙山的山脊,为这片初醒的工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
昨夜的欢腾与喧嚣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而宁静的活力。匠人们起得比往日更早,脸上的疲惫被一种发自内心的光彩所取代。他们手中的工具仿佛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创造希望的画笔。号子声依旧洪亮,却少了过去的粗犷,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与敬畏。每个人看向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桃源居”时,眼神都变了——那不再仅仅是东家的宅院,更是他们自己,以及子孙后代可以托付一生的家园。
韩宇一夜未眠,却精神矍铄。他站在缓坡上,看着这焕然一生的景象,心中那份名为“责任”的重量,愈发沉甸甸。
“韩小哥,起得真早。”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韩宇回头,只见华佗正缓步走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衣,虽然依旧朴素,但整个人精神焕发,眼中带着医者特有的探究与好奇。
“先生也是。”韩宇笑着拱手,“不知李师傅的情况如何?”
“老夫方才去看过,脉象平稳,伤口也无恶化迹象。”华佗抚须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说来惭愧,老夫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霸道而温和的药力。你那神泉之水,用于外伤愈合,当真是天下第一。老夫在想,若是能寻得一些珍稀药材,以神泉之水培育,或许……能配制出一些超乎想象的灵药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韩宇心中一动,系统农场升级后,是会出现药材种子的。他不动声色地将此事记下,笑道:“若先生有此雅兴,晚辈愿在庄园中,专门为先生开辟一处药圃,任由先生施展。”
“哦?”华佗眼中精光一闪,深深地看了韩宇一眼,抚须而笑,不再言语。
恰在此时,赵云也结束了晨练,大步走来。他身着一袭青色劲装,卸去了甲胄,少了几分沙场的凌厉,多了几分英挺的俊逸。他目光如炬,扫视着整个工地,微微颔首:“韩小哥治下有方,一夜之间,此处工匠之精气神,已然脱胎换骨,堪比精锐之师。”
“赵大哥谬赞了,不过是侥幸,得了人心罢了。”韩宇谦逊地说道,随即发出邀请,“二位,既然起了,不如随我在这庄园里走走?也请二位大家,为我这‘桃源居’,多多指点。”
这正合二人心意。
韩宇在前引路,三人沿着工地的外围缓缓而行。韩宇指点着各处,将自己的规划娓娓道来。
“这里,靠近泉眼,地势平坦,我打算开辟出十亩最好的水浇地,专门种植主粮。有灵泉滋养,想来收成不会差。”
“那边的缓坡,光照充足,适合种植瓜果蔬菜,亦可作为先生的药圃。”
“至于那片山脚下的林地,我打算圈起来,作为牧场,饲养一些鸡豚牛羊,以供庄园自给自足。”
他的规划清晰而务实,每一处安排都考虑到了天时地利。华佗听得连连点头,不时从养生和农学的角度提出一些建议,比如何处适合种植何种药材,如何利用牲畜粪便制作农家肥等等,韩宇都一一虚心记下。
然而,赵云一路行来,却眉头微蹙,言语不多。当他们走到整个庄园地势最高,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北墙基座旁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韩小哥,”他指着远处蜿蜒的山路和开阔的谷地,沉声问道,“你这桃源居,四面开阔,只依山之一隅。可曾想过……防卫之事?”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韩宇的心上。
他愣住了。这些天,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建设、生产、凝聚人心上,却忽略了这个乱世之中,最致命的一环——安全。他们归途之中遭遇的劫杀,还历历在目。一座没有獠牙的桃源,在豺狼眼中,不过是一块更加肥美的鲜肉。
“赵大哥……”韩宇的额头渗出一丝冷汗,他郑重地对赵云一揖到底,“还请指教!”
赵云将他扶起,神色严肃地分析道:“你这庄园,选址极佳,利于耕种,却不利于防守。唯一的凭依,便是背后的狼牙山。但三面皆是缓坡,无险可守。若有小股流寇骚扰,高墙或可抵挡。但若遇上百人以上的悍匪,甚至是成建制的乱兵,只需三面合围,断你水源,不出十日,庄园必破。”
他每说一句,韩宇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他所构想的一切美好,都是建立在“平安”这个脆弱的基础之上。而赵云,正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基础的脆弱之处,血淋淋地揭示了出来。
“那……依赵大哥之见,该当如何?”韩宇虚心求教。
“筑墙,更要练兵。”赵云斩钉截铁地说道,“墙要高,更要厚,墙头需设箭垛、望楼。此外,庄园之内,必须有一支精干可靠的护卫力量。人数不必多,三五十人即可,但必须是青壮,且要经过严格的操练,懂得基本的结阵自保之法。平日为农,战时为兵。如此,方能与高墙互为犄角,保一地之平安。”
一番话,字字珠玑,为韩宇指明了方向。
韩宇听罢,再次深深一揖:“多谢赵大哥金玉良言!只是……操练之法,我等皆是门外汉,不知从何学起。”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三人沉默地走回灵泉之畔,在一块光洁的青石上坐下。清冽的泉水“咕嘟”作响,映着三张各怀心思的脸。
许久,华佗首先开口,他看着韩宇,眼中带着一丝笑意:“韩小哥,老夫决定了。在你这庄园建成之前,老夫便暂且叨扰了。”
“先生此言当真?!”韩宇大喜过望。
“当真。”华佗捋须道,“一则,李石头的伤势,需老夫随时看顾,直至他能下地行走。二则,老夫对你这神泉与药圃的兴趣,实在是浓厚得很。或许,能在此地,完成老夫毕生所愿的几张古方,也未可知。”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有华佗坐镇,桃源居便有了最顶级的医疗保障。
韩宇正要道谢,赵云却也开口了。他看着韩宇,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
“韩小哥,我亦有一物相赠。”
说罢,他从怀中,极为珍重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递到韩宇面前。
韩宇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那册子是用上好的竹简串成,入手沉甸,上面用工整的隶书,写着四个大字——《练兵纪要》。
“这……”韩宇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我早年跟随先师习武练兵时,总结的一些心得。”赵云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里面记载了从挑选士卒、锻炼体魄,到队列操练、长短兵器配合、小队结阵之法等诸多要诀。虽非什么绝世秘籍,但若能按此法勤加操练,足以让你在半年之内,练出一支足以自保的精锐护卫。”
这哪里是什么心得!这分明是一部浓缩了冷兵器时代练兵精华的宝典!其价值,千金不换!
“赵大哥!此物太过贵重,我……我不能收!”韩宇连忙推辞。
“我意已决。”赵云按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我赵云一生,所求不过‘仁义’二字。你在此地,庇护一方匠人,活人无数,行的是大仁;我赠你练兵之法,助你自保,全你之仁,是为大义。你我兄弟,不必推辞。”
他顿了顿,站起身,遥望北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我还有军务在身,今日便要启程。待我扫平黑山贼寇,再来你这桃源居,喝你亲手酿的酒!”
韩宇捧着那沉甸甸的竹简,只觉得喉头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赵大哥,保重!”
“保重!”
赵云仰天一笑,笑声清朗,充满了英雄的豪迈与自信。他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半个时辰后,狼牙山下,二十骑白马义从整装待发。
赵云翻身上马,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庄园,以及那站在晨光中,手捧竹简的少年。
他勒转马头,长枪一指北方,厉声喝道:“出发!”
“驾!”
二十一骑,化作一道银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韩宇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练兵纪要》,又抬头看了看身旁决定留下来的华佗,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医、武、农。
一个代表着救死扶伤的“生机”,一个代表着保家卫国的“力量”,而他自己,则要用这片土地,将这一切的“根基”,牢牢扎下。
他的桃源之路,在今日,终于补上了最重要,也是最坚实的一块拼图。一个能文能武、能生产能自保的真正家园,将在他的手中,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