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桃源居的校场,却亮如白昼。数十支巨大的火把,将这片白日里挥洒汗水、夜晚本该沉寂的土地,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由汗水、草药、尘土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而成的味道。
“再快一点!你们的速度,连乌龟都追不上!”
独眼狼那沙哑的、如同破锣般的嘶吼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依旧被铁链锁在木桩上,活动范围不过方圆三丈,但这三丈之地,却成了二十八名护卫队员的地狱。
韩宇那句“训练加倍”,被刘三以最冷酷、最不近人情的方式,执行了下去。
白日,他们要进行两个时辰的军阵操演,两个时辰的力量与耐力训练,以及一个时辰,由独眼狼主导的、最血腥的搏杀技巧对练。
而夜晚,当他们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以为可以休息时,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夜袭演练!”
整个校场,被布置成了模拟的营地。队员们两人一组,轮流扮演守卫和刺客。他们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角落里潜行,要在火光摇曳的视觉盲区里躲藏,要用独眼狼教的那些最阴损、最毒辣的招数,去“杀死”自己的同伴。
“蠢货!谁让你从上风口接近的?想让狗提前给你报丧吗?”
“你的匕首是用来切菜的?割喉!要快!要狠!”
独眼狼就像一个最恶毒的导师,毫不留情地用言语,剖析着他们每一个幼稚的、充满破绽的动作。而刘三,则像一个沉默的幽灵,手持一根藤鞭,但凡有人犯错,或是动作迟缓,那浸了水的藤鞭,便会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这是一种极致的、将身体与精神同时逼迫到极限的残酷磨练。
终于,子时的钟声敲响,夜袭演练结束。
二十八名少年,几乎是同时瘫倒在地,浑身泥泞,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给我起来!”韩宇的声音,从校场边传来,平静,却不容置疑,“去学堂。今天的《孙子兵法》,还有人没背完。”
绝望,第一次浮现在这些铁打的汉子脸上。
去学堂,意味着他们要在那昏暗的油灯下,与那些天书般的文字,再搏杀一个时辰。身体的疲惫,加上精神的折磨,足以摧垮任何一个正常人。
“东家……”王虎挣扎着坐起身,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痛苦与不解,“我们是兵,不是书生。学那些之乎者也,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练一个时辰的刀!”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韩宇缓缓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困惑的脸庞。
“我问你们,”他开口道,“独眼狼的匪帮,有三百人,你们,只有十人。为何能烧了他的粮仓,让他全军覆没?”
众人一愣。刘三上前一步,沉声道:“因为奇袭,因为攻其不备。”
“说得好。”韩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们,为何我只用三支箭,便能射溃他的三百大军?”
这一次,是王虎瓮声瓮气地回答:“因为东家箭法如神,射瞎了独眼狼,让他们没了主心骨!”
“也对,也不全对。”韩宇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能赢,不是因为我比你们强壮,也不是因为我比独眼狼更会杀人。而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出击。我知道,什么是士气,什么是人心。我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而这些,就是兵法!”
他看着王虎,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让你们读书,不是要让你们成为书生。而是要让你们,成为一头既有猛虎之力,又有饿狼之狠,更有狐狸之智的……猛兽!我韩宇的兵,不能只是会拼命的莽夫!我要你们每一个人,未来都能独当一面,都能成为以一当百的将才!”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晨钟暮鼓,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他们看着韩宇那双在火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的那点不解与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渴望”的火焰。
“去吧。”韩宇的声音,恢复了温和,“伙房给你们备了加了料的肉汤,喝完,再去学堂。”
……
当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喝完那碗热气腾腾、带着奇异香气的肉汤,再次走进学堂时,奇迹发生了。
他们发现,自己那原本如同灌了铅浆的脑袋,竟变得无比清明。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文字,此刻看在眼里,竟变得清晰无比,甚至能举一反三。之前背诵了数十遍都记不住的段落,此刻只读了两三遍,便已然烙印在了脑海之中。
这是韩宇的“手笔”。他在肉汤里,悄悄加入了系统出品的【清心醒神液】,并对他们使用了【兵营】模块中的“群体知识灌输”功能。
【叮!对护卫队全体成员,进行《初级兵法理论》知识灌输,消耗金币500。】
一夜之间,这群战士的脑海里,被硬生生地塞进了一套完整的、最基础的军事理论框架。他们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但那些知识,已经如同种子,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
与此同时,安黎县衙,后堂。
县令钱谦,一个养得脑满肠肥、面色虚浮的中年人,正一边品着上好的香茗,一边听着孙主簿的汇报。
“……大人,下官此次前去,已将那韩宇敲打了一番。此子,不过一乡间竖子,侥幸得了些家财,便不知天高地厚。被下官用大汉律法一吓,早已是屁滚尿流,惶惶不可终日。”孙主簿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将韩宇的隐忍,说成了懦弱。
“哦?那粮草和兵丁之事,如何了?”钱县令眯着眼,淡淡地问道。
“这个……”孙主簿眼珠一转,从袖中取出了韩宇送的那个锦囊,双手奉上,“大人明鉴。那庄子,确实已被掏空。下官本想强行征调,又恐逼反了这群亡命之徒,反而不美。不过那韩宇倒也上道,知晓孝敬之道。这是他倾尽所有,孝敬大人您的,还请大人笑纳。”
钱县令接过锦囊,掂了掂,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他打开一看,那黄澄澄的金饼,晃得他眼睛发亮。
“嗯,算他识相。”他将锦囊收入怀中,呷了口茶,“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再多蹦跶几日。这只羊,既然已经圈在了我们安黎县的地界,什么时候宰,如何宰,还不是你我说了算?先让他养着,养肥了,再连皮带骨,一口吞下!”
“大人英明!”孙主簿连忙躬身,谄媚地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对猎物的贪婪与算计。他们都以为,桃源居,不过是一只已经被他们盯上的、待宰的肥羊,却浑然不知,这只“肥羊”,正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速度,疯狂地,磨砺着自己的爪牙与犄角。
夜色中,一封加急的信件,被韩宇悄悄地,交到了一个信得过的商队手中。信的封面上,只写了两个字——“常山”。而信的内容,却只有一个请求。
他请求那位曾有一饭之缘的义兄,赵云,为他寻访,或推荐几位,真正懂得锻造兵甲、制作弓弩的——大匠。
他知道,光靠系统图纸和庄子里的这些普通匠人,速度太慢了。他需要真正的专业人才,来将他脑中的那些“神兵利器”,变成现实!
一盘更大的棋,已经悄然布下。而安黎县衙,不过是他棋盘之上,第一颗用来祭旗的,微不足道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