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泼洒的浓墨,迅速浸染了蓟城的每一寸砖瓦。望月楼的喧嚣与灯火,被赵云的身影,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他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独自一人,裹紧了身上的青衫,步行返回客栈。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却让他因酒宴而有些燥热的头脑,愈发清醒。
近千两黄金,这笔足以在任何地方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财富,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糜氏商行的金库里,等待着他随时支取。但赵云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他想的,是刘和临别时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是将军府钱管事那毫不掩饰的怨毒眼神,更是主公韩宇那“建立眼睛”的深远嘱托。
这座雄城,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穿过繁华的主街,转入一条通往客栈的僻静小巷。两侧高大的坊墙,遮蔽了月光,让巷内显得格外幽暗。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成了唯一的声音。
然而,走了不过十余步,赵云的脚步,倏然一顿。
他那双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杂音——那是雪地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另外几个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刻意压抑的脚步声。
有人,在跟踪他。而且,不止一个。
赵云的面色,依旧平静如常,仿佛毫无察觉。他继续向前走去,只是那握在袖中的手,已经悄然按住了腰间佩戴的、作为装饰的短剑剑柄。他的心,沉静如井,脑海中,却已飞速勾勒出周围的地形与敌人的可能方位。
巷子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岔路口。左转,是返回客栈的大路;右转,则是一条更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死胡同。
就在他即将走到岔路口时,前方巷口,两个身穿黑色短打、头戴斗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堵住了他的去路。与此同时,身后那几个压抑的脚步声,也骤然加速,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猛扑而来!
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寻常人,在此等绝境之下,早已肝胆俱裂。然而,赵云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比风雪还要冰冷的厉芒。他没有选择看似生路的左侧,而是身形一晃,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不退反进,竟是主动冲向了那条看似绝路的、右侧的死胡同!
“找死!”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喝。
四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从后方合围而至,连同前方两人,共计六人,瞬间将赵云困在了这条狭窄的巷道之内。他们手中,皆是清一色的窄刃环首刀,刀锋在昏暗中,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身材略高,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刀疤切割得有些狰狞的脸,声音嘶哑:“赵都尉,我家主人有请。是自己走,还是我们,抬着你的尸体走?”
“公孙瓒的人?”赵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每一个人的站位与呼吸。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刀疤脸冷笑一声,“交出你贩菜所得的全部金银,再跟我们走一趟。或许,钱管事一高兴,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赵云闻言,竟是笑了。那笑容,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有些刺眼。
“原来,是为钱而来。只是,公孙将军,如今竟已窘迫到,要靠这等拦路抢劫的手段,来充实军资了吗?”
“废话少说!杀了他!”刀疤脸显然被戳中了痛处,耐心耗尽,猛地一挥手!
“唰——!”
六道致命的刀光,从四面八方,同时亮起!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封死了赵云所有闪避的空间!在这狭窄的巷道内,长兵器难以施展,他们自信,这联手一击,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被瞬间分尸!
然而,就在刀光即将及体的刹那,赵云动了!
他没有拔出腰间的短剑,而是猛地一跺脚,整个身体,竟是违反常理地,沿着墙壁,向上窜起近一丈高!他双手在两侧的墙壁上,交替一撑,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的壁虎,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翻转!
“什么?!”
六名杀手,骇然抬头。他们的刀,全部劈了个空,重重地砍在了一起,溅起一串刺目的火星。
而赵云,已然落在了他们身后。
不等他们转身,一声清越的龙吟,骤然响彻长夜!
不知何时,那杆他从未离身的龙胆亮银枪,竟已出现在他手中!在这狭窄的巷道内,长枪本该处处受制,但在赵云手中,却仿佛活了过来!
“噗!”
枪尖一抖,化作一点寒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从一名杀手不及回防的后心,一穿而过!那名杀手连惨叫都未发出,身体便僵在了原地。
赵云手腕再一振,枪杆如同富有弹性的长鞭,带着千钧之力,“啪”的一声,狠狠抽在另一名杀手的太阳穴上!那人的脑袋,如同被砸碎的西瓜,瞬间爆开一团血雾!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刀疤脸又惊又怒,狂吼一声,与剩下三人,疯狂地挥刀,向着赵云,发动了决死冲锋。
赵云眼神冰冷,不退反进。他手中的长枪,不再是刺,不再是抽,而是……舞!
他以自身为轴,长枪,化作了一道银色的、密不透风的死亡旋风!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轰然炸响!四柄淬毒的环首刀,在接触到那银色旋风的瞬间,便如同纸糊的一般,寸寸断裂!
刀疤脸四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从兵器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银色的死亡龙卷,瞬间吞噬了他们……
“噗!噗!噗!噗!”
四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利刃入肉的闷响。
旋风散去。
赵云,依旧静静地立在巷子中央,长枪斜指地面,枪尖之上,一滴殷红的鲜血,缓缓滑落,滴在雪地里,晕开一朵妖艳的梅花。
而他的周围,四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缓缓倒下。每一个人的咽喉处,都多了一个精准而致命的血洞。
唯有那名刀疤脸,还剩一口气。他的一条手臂,被枪风绞断,此刻,正抱着断臂,瘫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白袍青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云缓缓走到他面前,枪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的声音,比这寒冬的夜,还要冷,“我北山,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下一次,若再有这等宵小之辈,前来送死。赵云的枪,便会亲自,去拜会他公孙瓒的……项上人头!”
说罢,他枪尖一抖,一股巧劲,震晕了刀疤脸,随即,转身,从容地,走出了这条充满了血腥气的死胡同,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碍事的蝼蚁。
一刻钟后,客栈的房间内。
赵云擦拭着枪身上的血迹,文则在一旁,听完他的讲述,早已是冷汗涔涔。
“将军,公孙瓒欺人太甚!我等,明日便点齐兵马,杀出城去!”
“不。”赵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主公让我们来,是做眼睛,不是做拳头。此事,若凭武力解决,反倒落了下乘。”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刘和赠予的令牌。
“去,持此令牌,到城东最大的那家‘刘记绸缎庄’,将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他们的掌柜。”赵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就说,我北山赵云,初来贵地,便有恶犬当道。不知,刘公子,可否,帮我打一下狗?”
他知道,这块令牌,既是善意,也是……考验。刘虞,想看看他韩宇,究竟有没有与公孙瓒掰手腕的资格与智慧。
而现在,他赵云,便要用公孙瓒递过来的这把刀,为自家主公,在这蓟城的棋盘上,斩下第一块,属于他们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