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楚晏兮与镇国王沈疏桐“共享山河”的宣告,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巨石,暗流在朝堂之上悄然涌动。
接下来的几日,朝会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以几位年迈古板、以维护礼教自居的御史大夫为首,虽未敢直接质疑女帝的决定,但奏章之中,旁敲侧击提及“祖制”、“礼法”、“阴阳调和”的言论渐渐多了起来。
言语委婉,其意自明。
这一日朝会,又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出列,手持玉笏,颤巍巍地陈述边关将士抚恤之事,末了,却话锋一转,引经据典,暗喻女主阴柔,需阳刚之气辅佐,方能使国运昌隆,江山永固。
龙椅之上,楚晏兮面沉如水,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并未立刻发作。
她目光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百官,最后落在身旁丹陛下那位紫袍玉带、神色平静的沈疏桐身上。
沈疏桐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抬眸,与她视线一触即分。
随即,她向前半步,并未看那老臣,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响彻大殿,如同寒泉击石:
“李御史忧国忧民,心系将士,其情可悯。然,”
她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北狄覆灭,王旗坠陨,乃陛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之果,与阴阳之说何干?莫非李御史认为,覆灭北狄之功,亦需分个阴阳主次?”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老臣,继续道:
“治国之道,在于任人唯贤,在于明辨是非,在于赏罚分明。陛下圣心独断,擢拔贤能,酬赏功勋,此乃明君所为。若只因性别之见,便质疑陛下决策,罔顾功臣勋绩,岂非本末倒置,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接将问题从虚无缥缈的“阴阳礼法”拉回到了实实在在的“功绩”与“贤能”上,更隐隐扣上了一顶“质疑君上”、“寒将士之心”的帽子。
那李御史被她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他几个本想附议的老臣,见状也纷纷缩了回去,不敢再触霉头。
楚晏兮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威仪,淡淡道:
“沈爱卿所言极是。北狄新灭,百废待兴,当务之急乃是安抚百姓,稳定边疆,恢复民生。些无关宏旨的空谈,日后不必再提。”
一场潜在的风波,被沈疏桐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
朝臣们再次见识到了这位新任镇国王的犀利与沉稳,也更深切地体会到女帝对其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
经此一事,明面上质疑的声音,暂时偃旗息鼓。
退朝之后,顾清泫如今已是兵部尚书,自有衙门事务处理。
萧寒身为镇北侯,亦有军务需与兵部及五军都督府交接。
两人一同出了宫门,在宫门外驻足。
顾清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因久站而有些僵硬的筋骨,他那身崭新的绯色尚书官服穿在身上,更添几分风流意气。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沉默挺拔的萧寒,眼中带着笑意,压低声音道:
“方才在朝上,咱们沈相可真够厉害的,几句话就把那几个老古董噎得说不出话。” 他如今与萧寒关系已定,私下里说话更是随意。
萧寒“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顾清泫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锁骨。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他将官服的领口整理好,动作熟稔,仿佛做过无数次,声音低沉:
“莫要得意忘形。新任尚书,需谨言慎行。”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顾清泫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顾清泫耳根微热,却故作不满地嘟囔:
“知道啦,萧大将军,哦不,现在是镇北侯爷了,真是越来越啰嗦。”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走吧,”萧寒翻身上马,向他伸出手,“送你回府。”
顾清泫看着他伸出的手,以及那匹神骏的黑马,嘴角高高扬起,毫不犹豫地将手递过去,借力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萧寒身前。
他毫不避讳地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窝进萧寒怀里,引得宫门口值守的侍卫们纷纷侧目,又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还是这样舒服。”顾清泫满足地叹了口气,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坚实温度和熟悉的气息。
如今他身份不同,与萧寒的关系也已明朗,行事反倒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了些。
萧寒手臂环过他腰间,握紧缰绳,驱动马匹,朝着顾清泫的尚书府邸行去。
对于周围那些或惊讶或暧昧的目光,他视若无睹,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微微收拢的手臂,昭示着他对怀中人的占有与保护。
回到顾清泫那处虽不算极大、却布置得极为精致舒适的府邸,屏退了左右,顾清泫立刻原形毕露,扯了扯勒得有些紧的领口,瘫倒在窗边的软榻上,毫无形象地抱怨:“这上朝比打仗还累!站得我腿都酸了。”
萧寒跟进来,倒了杯水递给他,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在榻边坐下,伸手,力道适中地按上顾清泫的小腿。
顾清泫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眯起眼睛看着萧寒。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萧寒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沙场戾气,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萧寒,”顾清泫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好奇,
“你现在是侯爷了,陛下赏了你那么大一座府邸,你……不搬过去住吗?” 他记得那镇北侯府,可比他这小尚书府气派多了。
萧寒按摩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道:“这里挺好。”
顾清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热,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这木头……是舍不得离开他这里?
他故意凑近些,几乎贴到萧寒耳边,呵气道:“哦?镇北侯爷是觉得,我这小庙,比你那侯府金窝还舒服?”
萧寒耳根微红,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引得顾清泫“嘶”了一声。
他抬眸,目光沉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坏笑的脸,低声道:“嗯。有你在的地方,就舒服。”
顾清泫:“……”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直球打得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爆红,方才那点撩人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甜蜜和一点点……羞窘。
他猛地将脸埋进软榻的靠枕里,闷声喊道:“萧寒!你……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了!”
萧寒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鸵鸟般的行为,眼底的笑意终于漫了上来,如同冰雪初融。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耐心而细致。
窗外暮色渐合,府内灯火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