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新赐的镇国王府坐落在皇城附近最显赫的地段,府邸广阔,亭台楼阁,气派非凡。
然而,与这偌大府邸的恢弘相比,王府的主人似乎更偏爱昭阳殿的温暖,多数时候,沈疏桐依旧宿在宫中。
今夜亦是如此。
昭阳殿内殿,烛火通明,暖意融融。
楚晏兮卸去了沉重的朝服和冠冕,只着一件宽松舒适的明黄色软缎寝衣,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闲杂游记,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沈疏桐坐在她身侧不远处的书案后,面前堆着几份需要她过目的重要奏章。
她亦褪去了官袍,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专注。
“这些琐事,让下面的人处理便是,何须你亲自劳神。”
楚晏兮放下书卷,看着沈疏桐专注的侧影,有些心疼地开口。
她如今贵为镇国王,地位超然,许多事务本可放手。
沈疏桐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
“既是‘共享山河’,这些便是分内之事。况且,北狄初定,边疆各部虽表面臣服,内里未必没有异动;朝中经过此番动荡,也需小心梳理。此时松懈不得。”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
她并非贪恋权柄,而是深知这“共享山河”背后需要付出的心血与担当。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站在楚晏兮身边,更是要真正成为她的臂膀,为她分担这万里江山的重量。
楚晏兮看着她清亮的眼眸中那抹坚定与执着,心中一片柔软。
她起身,走到书案旁,从背后轻轻环住沈疏桐的脖颈,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看着她笔下工整有力的批注,低笑道:
“我的阿疏,真是比孤还要勤政。”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熟悉的馨香。
沈疏桐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鬓发,声音低沉:“只想让你……能轻松些。”
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深沉的情感。楚晏兮心中悸动,收紧了手臂,将脸埋在她颈间,闷闷道:“有你在,孤便不觉得累。”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享受着这忙碌朝政之余的温馨。殿内烛火噼啪,映照着相依的身影,岁月静好。
“说起来,”楚晏兮忽然想起一事,直起身,走到沈疏桐对面坐下,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今日收到暗卫密报,端亲王在府中,似乎有些不安分。”
端亲王,便是之前与北狄暗通款曲、后被变相软禁的那位皇室宗亲。
沈疏桐放下笔,眸光微凝:“他还不死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虽被清扫大半,但总有些残余势力,或是念着旧情,或是利益牵扯。”
楚晏兮指尖轻敲桌面,
“如今你我关系公之于众,他或许觉得有机可乘,想借‘礼法’‘祖制’之名,煽动一些老臣,兴风作浪。”
沈疏桐沉吟片刻,淡淡道:“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他若安分守己,尚可保全富贵;
若敢妄动,正好借此机会,将其势力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森然的杀伐之气。
楚晏兮看着她这副杀伐果断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与爱恋。
她的阿疏,平日里清冷如玉,一旦涉及朝堂争斗与她安危,便会展露出毫不逊于任何名将的锐利与果决。
“此事孤会让人密切监视。”楚晏兮点头,“不过,经此一事,孤也在想,或许……是时候,该让某些声音,彻底消失了。”
她的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带着帝王的深意。共享山河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沈疏桐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无论何事,臣与你一同面对。”
两人的手再次紧紧交握,如同在太极殿上那般。只是这一次,是在私密的寝殿之内,少了几分宣告天下的壮烈,多了几分并肩作战的默契与温情。
济世谷中,夜色同样深沉。
苏青临挑灯夜读,面前摊开着那卷《难经释义》,神情专注,时不时提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下注解或疑问。
谢兰辞坐在不远处的茶席旁,手持一卷医书,姿态悠闲,目光却偶尔会落在徒弟身上,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满意。
“师父,”苏青临忽然抬起头,指着书上一处,眉头紧锁,
“此处言‘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于医理而言,是否意指人体阴阳需得平衡,偏盛偏衰皆可致病?那若是……若是心脉受损,气血瘀滞,又当如何辨析其阴阳偏颇?”
他问得认真,显然是完全沉浸在了医道的世界里。
谢兰辞放下书卷,走到他身边,俯身看去,温声讲解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透彻,将复杂的医理拆解得明白易懂。
苏青临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讲解完毕,谢兰辞直起身,看着苏青临重新埋头苦读的背影,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年轻而专注的脸庞上,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无限的潜力。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只谷中的雏凤,便能振翅高飞,去往那更广阔的天地,发出属于自己的清越之声。
而那时,自己也该陪在他身边,为他指引方向,也为……了却某些尘缘。
谢兰辞的目光再次投向京城的方向,温润的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深邃。京城的风云,济世谷无法永远避开。
而他和青临的京城之行,或许,会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一些。
夜渐深,各处的灯火依次熄灭,唯有昭阳殿内的烛火,与济世谷药庐的孤灯,依旧长明,照亮着不同道路上,人们各自的前行与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