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车在冈仁波齐山腹深处黑暗崎岖的维护通道中亡命奔逃,身后是“摇篮”被惊动后发出的、越来越近的防御系统启动的嗡鸣和金属摩擦声。车内,星尘因过度使用能力而虚脱,鼻血流淌,靠在柳承肩头微微喘息。磐石全力操控车辆,试图在迷宫般的管道中找到一条生路。
然而,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并未完全中断。车载的备用长波通讯器,虽然无法主动发送信息,却仍在被动接收着来自全球的、断断续续的绝望信号。这些信号拼凑出一幅文明加速崩塌的恐怖图景。
“……巴黎……卢浮宫金字塔……融化了……像糖一样……”
“……东京……涩谷十字路口……所有人……动作卡顿……重复……像坏掉的录像带……”
“……开罗……狮身人面像……在沙化……消失……”
突然,一个信号强度陡然升高,压过了其他杂音,充满了刺耳的干扰和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信号源——纽约。
【NYpd紧急频道碎片】:“……报告!时代广场……那些电子广告牌……它们在流血!不……是某种银色液体……啊!它滴到人身上……钻进去了!!”(剧烈的枪声,惨叫声)
【市民手机直播片段】:“……哦上帝!看那辆特斯拉!它……它把自己折起来了!像折纸一样!里面的人……吐出来了……不——!”(信号中断)
【某大厦安保线路】:“……中央空调系统失控!出风口在喷涌灰色粘液……它能腐蚀金属……能转化有机物……楼梯间失守……我们被困……救命……”(咀嚼金属般的噪音,尖叫)
这些破碎的音频片段,描绘出的画面远超战争或灾难,更像是一场无法理解的、针对城市本身和其中所有人的恶性变异!
紧接着,一段相对清晰、但充满电磁杂音的视频信号,被幽灵预先设置的某个中继器勉强捕捉并转发过来。画面剧烈抖动,显然拍摄者正在疯狂奔跑。
画面显示的是纽约曼哈顿的某条街道。但眼前的景象宛如地狱:
街道两旁的玻璃幕墙高楼,其表面正在液化!不是熔化,而是像水银一样流动、汇聚,形成一条条巨大的、银光闪闪的“河流”,沿着街道蔓延。这些金属河流所过之处,沥青路面被同化,汽车被吞噬分解,路灯扭曲变形,成为河流的一部分。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没能及时逃离的人。一个路人被一滴飞溅的银色液体沾到手臂,那液体瞬间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皮肤!他惊恐地尖叫着,可以看到皮下的银色迅速蔓延,他的眼睛爆发出金属的光泽,皮肤呈现出合金的质感,最后整个人僵在原地,变成一尊栩栩如生、却冰冷无比的金属雕像!而这样的“雕像”,街道上随处可见。
另一些地方,各种电子设备、机器人、甚至废弃的汽车,正在疯狂地自我组装和变异!它们吞噬周围的金属和塑料,扭曲成无法形容的、多足的、带着尖锐钻头和能量武器的杀戮机器,无差别地攻击任何移动的有机物!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瘟疫。一场将碳基生命和人类造物共同转化为硅基怪物的、逻辑层面的瘟疫在实体世界的爆发!
“硅基瘟疫……”柳承看着屏幕上那超现实的恐怖景象,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就是“逻辑瘟疫”完全爆发后的样子?这就是“编织者”为人类文明准备的“整合”?
视频的最后,拍摄者似乎躲进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建筑内部。他喘息着,将镜头对准窗外。可以看到,远处自由女神像的轮廓正在扭曲、变形,火炬似乎融化成了一种不断滴落银色液体的怪异器官。而更远处,城市中心,数个巨大的、由吞噬整栋摩天楼形成的、难以名状的硅基结构正在缓缓“生长”而出,其形态……竟然与南极和冈仁波齐的“摇篮”表面的增生结构,有着诡异的相似性!
纽约,这座人类文明的灯塔,正在被从内部转化、重塑成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硅基巢穴!一个位于美洲的、小型的“摇篮”!
视频信号在此刻彻底中断,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履带车引擎的轰鸣和山腹深处越来越近的追兵声响。
星尘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望着黑掉的屏幕,轻声啜泣:“听到了……好多……好多哭声……好痛……城市……好痛……它在被……强行……改变……”
就连一直沉默如磐石的战士,握紧方向盘的金属手指也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面罩之下,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纽约的惨状,或许让他想起了南极基地那些被感染的同伴和那机械的悲鸣。
柳承感到一阵反胃和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在这里艰难前行,试图寻找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外面的世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滑向彻底的、非人的终结。
就在这时,车载终端上,代表冈仁波齐“摇篮”内部结构的扫描图(基于林如海图纸和有限传感器生成)突然亮起了一个新的、之前未被标注的能量焦点。这个焦点不在核心区,而是在他们当前所在维护通道的下方深处,能量模式与“摇篮”主体有所不同,更接近……人类科技的信号?而且极其微弱,仿佛风中之烛。
同时,终端接收到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似乎经过多次加密转发的文本信息:
【致后来者:如海……吾友……你的猜测是对的……‘摇篮’在抽取地核能量……但也在……泄露‘初火’……我在下面……找到了一点……‘灰烬’……尝试保存……但……它们发现我了……坐标……附上……小心……‘编织者’的……‘白细胞’……】
信息到此中断。发送者的Id无法识别,但内容却提到了林如海!而且提到了“初火”和“灰烬”!
这是一个意外的线索!来自“摇篮”内部的其他幸存者?还是林如海当年留下的另一个后手?
前有未知的幸存者和可能的关键物品(“灰烬”),后有越来越近的追兵,外面是世界正在发生的硅基地狱。
没有时间犹豫。
“去这个坐标!”柳承指着屏幕上那个新出现的能量焦点,对磐石喊道,“下面可能还有我们的人!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磐石没有丝毫迟疑,猛地一打方向,履带车撞开一处脆弱的通风隔栅,沿着一条几乎垂直的检修井道,向着更深、更黑暗、更危险的地下冲去。
纽约的陷落如同一声丧钟,在他们身后遥远地回荡。而他们,正冲向地狱的更深处,去寻找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最后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