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悬浮,死寂无声。
那股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余波,仍在虚空中震荡,压迫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神魂。
整个三一门山头,落针可闻。
一道身影贯穿烟尘,悄无声息地落回地面。
张豪落地,双脚如古树盘根,未起半点尘埃。
他身上那曾如血焰燃烧的暗金色罡气,已尽数收敛,尽归于体。
但那股霸绝天下,视万物为蝼蚁的无形气魄,却因这片死寂而愈发沉重,压得人无法呼吸。
他伫立在巨坑边缘。
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深渊,边缘的土石已被极致的高温高压烧成了狰狞的琉璃色。
坑内,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身影牢牢吸附,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陆瑾的视线被那个背影死死钉住。
高大,沉稳。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了他一种天塌下来都能一肩扛起的错觉。
那一拳……
陆瑾的大脑至今仍是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张豪没有看旁人,他只是低头,漠然地瞥了一眼脚下的深渊。
然后,他一步迈出。
整个人,径直坠入黑暗。
噗通。
一声轻响从深坑底部传来。
在这片死寂中,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让他们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缩。
他下去了!
他真的下去了!
他走向那个被打进地底的无根生了!
所有幸存的全性高手,面色瞬间化为死灰,身体在恐惧的驱使下剧烈颤抖。
冲过去?
他们的双腿像是被灌注了万吨水银,一寸都挪动不了。
那个男人,仅仅是一个背影,一个落入深坑的动作,就已彻底击溃了他们全部的战意和勇气。
深坑底部,光线昏暗。
张豪踩着碎石,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人形凹陷旁。
无根生就嵌在那里。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反生理学的姿势扭曲着,浑身上下,听不见一根骨头的完整呻吟。
猩红的血,早已将他身下的泥土浸染成一片粘稠的暗色。
他没死。
他甚至没昏过去。
那双眼睛还睁着,空洞地望着上方那片被烟尘笼罩的狭小天空。
突然,一片阴影,遮蔽了他的视线。
无根生艰难地转动眼球,他看到了,那个魔神般的身影,正低头俯视着自己。
下一秒。
一只脚抬了起来。
然后,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后心上。
“呃……”
无根生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剧痛!
粉身碎骨般的剧痛!
但这肉体上的折磨,远远不及他此刻神魂深处那翻江倒海般的屈辱!
他,无根生!
全性掌门,异人界公认的年轻一辈的顶点,一个念头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男人!
此刻,却如同一条断了脊梁的野狗,被人死死地踩在脚下!
他挣扎。
他调动起最后一丝残存的炁,试图扭动被踩住的身体。
然而,那只脚,却稳如传说中镇压万古的神岳,将他的一切反抗都化作了徒劳的抽搐。
这是他此生,从未想象过的耻辱!
坑洞之上,那些全性高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一个个目眦欲裂,却又噤若寒蝉。
上去?
用什么去上?
连掌门那化解万物的神明灵,都被一拳打成了虚无。
他们这些人冲上去,恐怕连让对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恐惧,是会传染的瘟疫,早已彻底淹没了他们的理智。
张豪没有理会脚下那滩烂泥的微弱颤动。
他踩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全性掌门,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褪去血焰,恢复漆黑的眼眸,其锋锐的视线足以刺穿人心。
目光,首先落在了那群瑟瑟发抖的全性妖人身上。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无不浑身一颤,有人双腿一软,竟直接瘫跪在地。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大殿门口,扫过那些神情从呆滞转向狂热的三一门师兄弟。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主位之上,那个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师尊,左若童的身上。
全场,依旧无人敢发一言。
张豪深吸一口气,胸膛随之起伏。
紧接着,他那冰冷而霸道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三一门的山门。
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三一门的道,不在嘴上,在拳头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脚下微微发力。
“啊——!”
被踩在脚下的无根生,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声音里,是痛苦,是不甘,是道心被彻底践踏的无尽绝望!
这一脚,不仅踩碎了他所剩无几的骨头。
更是踩碎了他身为全性掌门,那最后的一丝尊严!
张豪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再次响起,一字一句,如律令般宣告:
“谁不服,来找我。”
“我三一门,只要有我在,就有道理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师尊左若童的方向,声音里,带上了一股血腥的狠厉。
“谁敢再来骚扰我师尊,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躲在哪里,我一定找到他,打残他!”
此言一出!
整个三一门,所有年轻弟子,只觉得一股滚烫的岩浆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什么狗屁的自我怀疑!
什么操蛋的心神动摇!
什么玄之又玄的哲学思辨!
这一刻,全都被他们砸得粉碎,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的脑海里,他们的视野里,只剩下那道踩着强敌的霸道身影,和那句振聋发聩的宣言!
我三一门的道,在拳头上!
这才是三一!
这才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逆生之法!
原来,本门的功夫,可以这么用!可以这么霸道!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先前因无根生妖言而产生的迷茫、羞愧、无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涤荡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骄傲,和对眼前这个男人,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狂热崇拜!
陆瑾站在人群中,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亮得惊人。
他死死盯着深坑里那个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撞碎胸骨,喷薄而出。
这……这才是我辈楷模!
这他妈的,才叫修行!
张豪,终于抬起了他的脚。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瞥了一眼坑底那滩烂泥般的无根生,眼神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纯粹的漠然。
强者,不会因碾死一只聒噪的蝼蚁而沾沾自喜。
“滚。”
一个字,带着最终的审判。
“下次再敢踏足我三一门,再敢来妖言惑众……”
“就不是打断骨头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看无根生一眼,双腿微微蓄力,整个人拔地而起,重新落回了演武场的边缘。
坑底的无根生,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撑起了一点点脑袋,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那个身影,已然化作了永不磨灭的心魔,深深烙进了他的神魂本源。
他的道,他的信念,他的一切。
都在那一拳,那一脚之下,彻底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