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睁开眼,阳光落在脸上,暖意贴着皮肤。他没有动,手还搭在石凳边缘,大氅盖在身上,像没睡醒,又像在等什么人开口。
任盈盈把书放在一旁,手指轻轻压了下页角。她看着他,说:“你还记得第一次用那异能救我的时候吗?”
林玄转过头,目光停在她脸上。
阿碧的手指从针线上抬起来,线尾垂在布面,微微晃了一下。秦红棉的磨石也停了,剑刃一半沾水,一半露在光里。
“金盆洗手会。”林玄声音不高,“那天你被费彬的人围住,刀已经举起来。”
“我没看见刀。”任盈盈笑了笑,“我只看见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所有人都不动了。”
“我也没看见你动。”阿碧低声说,“就像风停了一样。”
林玄坐起身,把大氅往肩上拉了拉。“那时候刚来这世界不久,还不懂江湖规矩。看见有人要杀你,脑子没想,就用了。”
“你那时连武功都不算多高。”任盈盈歪头看他,“靠那五秒,换了整个局面。”
“后来呢?”秦红棉问,“第一次知道自己能越用越久,是什么感觉?”
“零点醒来,多了五秒。”林玄说,“我坐在床上数了十遍,确认不是梦。”
阿碧笑了下。“你就这么坐着?”
“嗯。数完才敢睡。”
三人静了片刻。风吹进来,把檐下的布幡掀了一下,又落回去。
“衡山城外那次。”阿碧忽然说,“令狐冲快死了,你把他拖进巷子,时间停了三次才把他救回来。”
“雨下得太大。”林玄点头,“血和雨水混在一起,看不清伤口在哪。”
“你袖口全湿了。”阿碧看着他,“可你还先撕了衣角给他包住胸口。”
“你记得这个?”林玄看向她。
“我记得你背着他走的时候,脚步一点没乱。”她说,“好像早就知道路该怎么走。”
秦红棉把磨石放下,拿起剑,指了指他。“西域伏击战,七个人埋在沙坡后面。你五秒内全解决了,刀都没出鞘。”
“他们动作太慢。”林玄说,“我看得清每个人怎么抬手。”
“可那时候异能才五十秒吧?”任盈盈问。
“四十五。差五秒到一分钟。”
“那你用了几次?”
“三次。中间留五秒观察。”
“你真敢赌。”秦红棉摇头,“换别人,一次都不敢用。”
“我不赌。”林玄说,“我算过他们出招的顺序。”
“你总是这样。”任盈盈轻声说,“看着冷,其实每一步都想过。”
“也不全是。”林玄顿了顿,“黑木崖那次,任我行让我动手杀左冷禅的心腹,我没动。不是不敢,是不想。”
“你放了那个老教徒。”任盈盈说,“他说你不像霸主,倒像个判官。”
“我不是来杀人的。”林玄说,“我是来定规矩的。”
阿碧低头继续缝衣服,针穿过布面,发出细微声响。
“曲非烟那一夜。”她忽然说,“你在藏书阁找到她,外面全是火把。你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哭。”
“她怕黑。”林玄说,“我让她闭眼,时间停了,带她穿过去。”
“定逸师太后来跪谢你。”秦红棉说,“你没受。”
“她不该谢我。”林玄说,“我只是顺手。”
“可对你来说,哪件事是真正顺手的?”任盈盈看着他,“你救那么多人,有哪一次是不计较后果的?”
林玄没答。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朝上,手指慢慢收拢。
“大漠决战。”秦红棉站起身,走到院中空地,“左冷禅带了三百人。你一个人走进去,五秒、十秒、二十秒……最后百秒连停三次。”
“他不信我能动这么久。”林玄说,“他以为时间停只是传说。”
“可你真的做到了。”任盈盈说,“你走出来的时候,他跪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剑柄。”
“他问我为什么能赢。”林玄说,“我说,因为你只信力量,不信时机。”
“你从来都不是靠蛮力。”阿碧轻声说,“你是靠看得清。”
“可我也累过。”林玄说,“有一年冬天,我在山里躲追杀,三天没合眼。时间停了七次,每次只为了看一眼有没有人靠近。”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回衡山?”任盈盈问。
“我不确定莫大先生会不会交我出去。”林玄说,“那时候,我还不能完全信人。”
“现在呢?”秦红棉盯着他,“你现在信吗?”
林玄看了她们三个一眼。
“我信眼前这些人。”他说。
阿碧的手停了一下,针尖卡在布里。她慢慢拔出来,重新穿线。
“你第一次来海外仙山找我。”她低着头,“海寇船围上来,你说‘别怕’,然后所有人就倒了。”
“你吓到了。”林玄说,“你抓住我胳膊,指甲都掐进去了。”
“我以为你会死。”阿碧说,“可你连汗都没出。”
“异能用熟了。”他说,“那时候已经能停六十秒。”
“你救我那天。”秦红棉靠着墙,“神秘派的人把我绑在柱子上,说要祭剑。你出现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记得你嘴里塞了布。”林玄说,“眼睛一直瞪着。”
“我不服。”秦红棉笑了一声,“我不想被人救,尤其不想被一个陌生人救。”
“可你还是活下来了。”林玄说。
“是你没让我死。”她看着他,“你割断绳子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别硬撑’。”
“我说过?”
“说过。你还拍了下我肩膀。”
林玄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三个。”他慢慢说,“都是我救过的。”
“可我们也是陪你走下来的。”任盈盈说,“你救我们,我们也守你。”
“叶知秋走那天。”阿碧抬头,“你站在门口,一句话没说。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林玄问。
“你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离开。”她说,“可你忘了,还有我们在。”
秦红棉走到他身边,把剑递过去。“这把是我新打的。铁是从衡山运来的,刃开了三道槽,比以前轻。”
林玄接过,握在手里。剑柄缠了新麻,防滑。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他问。
“你还能用。”她说,“只要你还想用。”
任盈盈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放在石桌上。“这是你以前收的几块令牌。嵩山的,泰山的,还有日月神教的腰牌。”
“我还留着?”林玄打开袋子看了看。
“你不记得了?”她问,“你把它们收在这里,说有一天要烧掉。”
“后来没烧。”
“你舍不得。”阿碧说。
“不是舍不得。”林玄把袋子合上,“是觉得没必要。烧了,它们也不会消失。”
“可它们代表过去。”任盈盈说,“你经历的一切。”
林玄把袋子推回桌心。“我现在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听院子里有没有声音。你弹琴,她煮粥,你练剑。这些声音比那些令牌重要。”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秦红棉靠着墙,“你以前说,江湖地位才是根本。”
“人会变。”林玄说,“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值得。”
“现在知道了?”阿碧问。
“知道了。”他看着她们,“能坐在这里说话,就是值得。”
阳光斜了一些,照在石桌上,把茶杯的影子拉长。阿碧的针线只剩最后一处收尾,她咬断线头,把衣服叠好。
“这是我给你做的。”她说,“加了厚衬,晚上不会冷。”
林玄伸手摸了下衣领。“什么时候能穿?”
“明天就行。”她说。
秦红棉把剑收回鞘,插进剑架。她站在林玄身后,忽然说:“你刚才练剑的时候,收势慢了半拍。”
“年纪大了。”林玄说。
“可你没错招。”她说,“一招都没错。”
“我教你的那一套,你还记得?”林玄回头。
“记得。”她点头,“你说,剑不在快,在准。”
林玄站起身,接过剑,重新抽出。他从起势开始,慢慢走了一遍。动作不如从前利索,转折时膝盖发出轻微响动,但他没有停。
最后一式归鞘,他呼出一口气。
三人看着他,没人说话。
“你们总怕我动不了。”林玄说,“可只要我想动,我就还能动。”
“我们不是怕你动不了。”任盈盈走到他面前,“我们是怕你一个人扛太久。”
“现在不用了。”阿碧说,“有我们在。”
“所以。”秦红棉把磨石踢到一边,“下次你想试百秒,叫上我。”
林玄笑了下。
他把剑放回架子,坐回石凳,重新披上大氅。阳光移到他脚边,竹影横在鞋面上。
阿碧拿起针线篮,放进屋里。任盈盈翻出一本旧册子,开始整理页角。秦红棉坐在门槛上,脱下靴子抖了抖沙。
林玄闭上眼。
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远处溪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