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雨的意识沉浸在自我构建的“规则茧房”中,但外界的时间并未停滞。与阿无的生命绑定让她能清晰感知到对方在裂缝深处的艰难维系,那份缓慢流逝的生命力如同警钟,催促着她必须更快地找到方法。
然而,越是焦急,她越是感到一种深层的无力。言出法随的隐患让她投鼠忌器,常规的力量似乎又难以撼动那诡异的裂缝。
就在这焦灼的思索中,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再次浮现——她能够自主生成人物和事件。
这个能力最初让她恐惧,生怕一个念头又引发不可控的因果。但此刻,她换了一个角度思考:最近经历的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尤其是拯救那四个同事的任务,看似凶险,实则被她和阿无迅速解决,然后……阿无就立刻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这中间,是否存在某种“平衡”?或者说,因为她“处理”得过于“简单”、“高效”,以至于某种“机制”认为需要给她增加“难度”,从而引来了更危险的“挑战”?
一个大胆的、近乎直觉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如果“生成事件”是她能力的一部分,那么通过“重复生成”并“深度经历”某些事件,是否能积累某种“经验”或“权重”,从而增加她在这个“世界”中达成其他目标的“概率”?
比如,找到阿无?
这个想法看似毫无逻辑,事件与事件之间表面毫无关联。但于小雨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在她自身就是最大“变数”的情况下,任何常理都可能被打破。
她决定试一试。
她再次于意识中“生成”了那个拯救四位同事的任务。场景重现,彼河汹涌,虚妄投影袭来。
第一次重复,她刻意放慢了节奏,不再追求极致效率,而是仔细“品味”每一个过程,与那些虚妄投影“周旋”,甚至尝试与那四个被标记的魂灵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虽然它们大多只是本能回应)。
第二次重复,她开始尝试不同的应对策略,时而强硬,时而迂回。
第三次,她甚至故意“失败”了几次,观察任务“重置”的机制。
第四次,第五次……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玩家,反复刷着同一个“副本”。起初,一切似乎只是机械的重演。但渐渐地,她发现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由她生成的、本该按照既定逻辑行事的“同事”魂灵,在一次次重复的交互中,似乎……多了一丝“灵性”?
程序员老张的魂灵,在某一次重复中,竟然在她抵挡攻击时,下意识地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加油”意念。
销售小李的魂灵,在她一次故意“失误”后,模糊的光团似乎焦急地闪烁了几下。
产品经理老王那圆滑的灵光,甚至在某次循环末尾,对着奈何桥的方向,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释然”的情绪。
这些变化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在庞大的任务流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们真实地发生了。
于小雨的心跳加快了。她感觉自己在触及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这些由她“生成”的存在,似乎在一次次重复的“观测”和“交互”中,正在从纯粹的“数据”,向着更“真实”的存在演变?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她能感觉到,某种“积累”正在形成。
终于,在不知第几十次重复中,场景进行到了“任务完成”后的一个她之前从未在意过的细节——为了“庆祝”魂灵顺利归位(或许只是她潜意识里觉得该有个仪式),她生成了一个简单的庆生场景,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出现在奈何桥畔。
蛋糕上的蜡烛被点燃,温暖的烛光摇曳。
就在那一刻!
于小雨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清晰地看到,其中一支蜡烛的火苗,不再是普通的橙黄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内蕴无穷变化的——混沌原色!
是阿无!虽然极其微弱,但那气息绝不会错!
几乎在她注意到这簇火苗的瞬间,那混沌原色的火苗轻轻一跳,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化作一道微光,迅速脱离了蜡烛,在于小雨惊喜交加的目光中,重新凝聚成了那只毛茸茸的、眼神带着些许迷茫和疲惫的小狐狸阿无,轻轻落在了她的怀里。
“阿无!”于小雨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伙伴,感受着它真实的温度和通过生命契约传来的、同样激动又带着委屈的意念,眼眶瞬间湿润了。
欣喜之后,一股更深的寒意却悄然爬上脊背。
她成功了。通过重复生成并深度经历事件,她真的“找”回了阿无。
但这种方式,这种让“虚妄”在重复中趋向“真实”的过程,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她生成的这些人物和事件,到底是什么?当它们真实到一定程度,与真正的“现实”还有区别吗?
她抱着阿无,没有立刻离开这片意识空间。她席地而坐,将小狐狸放在膝上,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决定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交谈。
“阿无,”她看着小狐狸纯净的眼睛,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还记得刚才在哪里吗?”
阿无歪了歪头,传递出困惑的意念:“记得……好像在一个很黑,很挤的地方,到处都黏糊糊的,动不了。但是能感觉到师父一直在叫我,给我力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看到了一点光,很温暖的光,像……像蛋糕上的蜡烛?然后就回来了。”
它的记忆模糊而破碎,但指向性明确。
于小雨的心沉了沉。她继续问,问出了那个萦绕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阿无,你觉得……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的吗?还是……就像我之前变出来的那些东西一样,只是……某种更强大的存在‘想’出来的,或者‘写’出来的?”
她问得直接,甚至有些残酷。她想知道,这个源自混沌、心思纯粹的家伙,会对这个本源问题,给出怎样的答案。
小狐狸阿无安静地听着,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于小雨预想中的困惑或恐慌,反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通透。它用脑袋蹭了蹭于小雨的手,传递过来的意念简单而直接:
“真的?假的?阿无不知道那些复杂的东西。”
“阿无只知道,师父是真的,阿无是真的,我们在一起的感觉是真的。”
“有师父在的地方,对阿无来说,就是真的世界。”
“别的……不重要。”
于小雨怔住了,看着阿无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竟奇异地缓缓平息下来。
是啊,真与假,虚与实,或许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
重要的是确认何为真实。
对她而言,怀中的温暖是真实的,肩头的责任是真实的,与伙伴的羁绊是真实的,探索未知、守护珍视之物的意志是真实的。
这就足够了。
至于这个世界的本源……她会继续探寻,但不会再让它成为困扰自己的心魔。
她抱起阿无,站起身,眼神恢复了清明与坚定。
“走吧,阿无。外面还有一堆‘真实’的麻烦等着我们去处理呢。”
比如,那道依旧存在的规则裂缝,比如,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