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洛德教授主持会议,但具体汇报和讨论由各部门负责人主导。
吴潇所在的“生物-电子界面”组,负责人是位美国科学家。
在汇报最新研制的柔性神经电极阵列时,他特别感谢了团队成员的贡献。
但名单里明显更突出欧美成员,来自亚洲和非洲的研究人员大多被归入“技术团队”的统称。
提问环节,一位日本科学家——田中教授,提出了一个尖锐的技术问题:
“你们报道的信噪比提升,是基于体外测试还是体内验证?
如果是在体数据,请问在长期植入后,电极界面纤维化导致信号衰减的问题解决了吗?”
美国负责人稍显尴尬:“长期植入数据还在收集中,目前的前三个月数据表现稳定。”
“三个月不足以说明问题。”田中教授不依不饶。
“我们组的研究表明,超过六个月后,即使是最高生物相容性的材料也会引起明显的免疫反应,导致信号质量下降至少40%。你们的设计是否考虑了这个因素?”
讨论变得专业而激烈。
吴潇注意到,虽然问题本身是技术性的,但提问和回应的方式,透露出不同国家科研团队之间的竞争关系。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随后的茶歇。
各国科学家自然地形成小圈子交流。
欧美科学家聚在一起,日本科学家自成一组。
中国科学家,包括方郁雾和几位在此工作的中国学者——在另一处。
虽然不时有人跨组交流,但无形的界限清晰可见。
不过方郁雾是个例外,虽然方郁雾主要是与中国科学家交流要多一些,但其他科学家对她的排挤不是那么深,每个小团体都是这样。
方郁雾正与费洛德教授交谈,几位欧洲科学家加入讨论。
吴潇端着咖啡,在不远处能听到片段。
“方,你们中国在神经调控领域的临床进展很快。”一位法国科学家说道,“但有些试验的伦理审查标准,似乎与国际共识不太一致。”
方郁雾平静回应着:“每个国家的伦理框架都基于自身的文化、法律和医疗传统。
中国的伦理审查有严格的国家标准,并且我们积极参与国际伦理准则的讨论和制定。
具体到神经调控试验,我们所有的临床研究都经过国家卫健委和伦理委员会的全面审查,数据公开透明。”
“但知情同意的标准……”另一位英国学者欲言又止。
“我们采用逐步强化的知情同意流程,包括术前详细说明、术中实时确认、术后长期随访中的持续沟通。”
方郁雾的语气依然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果有兴趣了解具体细节,我可以提供我们中心最近五年所有神经调控临床试验的伦理审查文件和知情同意书模板,我想,透明是最好的回应。”
对话在专业而略显紧绷的氛围中继续。
吴潇感到,方教授不仅是在为自己辩护,更是在为中国科学界的整体形象辩护。
几天后,一个更明显的冲突发生了。
在“计算神经建模”组的组会上,王珊提出了一个改进模型训练效率的算法优化方案。
方案很新颖,但需要调整现有的计算流程。
组里的资深科学家、来自日本的铃木博士直接发难:“这个方案的理论基础很薄弱,我们没有看到严格的数学证明。”
王珊准备充分,调出了一组推导:“这是收敛性证明的初步结果,虽然还不完整,但模拟实验显示……”
“模拟实验不能替代严格证明。”铃木打断她。
“在我们组,任何算法改进必须经过完整的理论验证,才能进入实施阶段,这是科学严谨性的基本要求。”
气氛有些僵硬。
组负责人、德国科学家试图打圆场:“铃木博士说得对,理论严谨很重要,但王姗的方案在模拟中确实有效果,我们可以并行推进理论证明和初步实施……”
“这会浪费计算资源。”铃木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建议,先完成理论证明,再考虑实施。”
这时,方郁雾恰好路过会议室,听到讨论便走了进来。
了解情况后,她看向铃木博士:“铃木博士,我记得你们组三年前提出的那个树突计算模型,最初也是先有模拟效果,两年后才完成严格的理论证明。
当时您说,‘生物学灵感有时领先于数学严谨性,两者可以并行推进’。”
会议室安静下来。铃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那是特殊情况。”
“科学探索中,很多突破都来自于特殊情况。”方郁雾微笑,语气依然平和。
“我同意理论证明很重要,但计算神经科学本质上是一门经验科学。
如果模拟实验显示出明确的优势,而理论证明需要时间,为什么不能允许在严格控制下的初步实施呢?
当然,这需要制定明确的中期评估节点,如果理论进展不足,可以暂停实施。”
她的话既承认了铃木关注的理论严谨性,又支持了王珊的实践导向。
组负责人立刻赞同:“方教授的建议很平衡,我们制定一个双线推进计划,三个月后中期评估。”
离开会议室后,王珊低声说:“方教授,谢谢您。”
“不用谢。”方郁雾淡淡道,“你要记住,在国际科研圈,有时候技术争论背后有别的因素。
铃木的组也在做类似方向的算法优化,你的方案如果成功,可能会影响他们工作的显示度。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的科学做好,用结果说话。”
这件事在实验室小范围传开。
中国科学家们私下交流时,有人感慨:“方博士来了,我们的底气都足了一些。”
另一位在这里工作多年的中国博士后说道:“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大多选择退让,怕引起冲突。
但方博士展示了另一种方式,不卑不亢,用专业和智慧维护自己的科学主张。”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本来就是半路来的,即使不是半路来的一样被排挤。
你们看看,这里的中国人有哪个能做到像方博士那样,即使那些欧美的科学家都不能做到她那样。
她可是唯一一个拥有费洛德教授全部区域授权的人。”
“这是亲传弟子,和我们不一样。”
“不止是亲传弟子,好像还是关门弟子,这含金量,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