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枭没立刻进去,站在门口静静地听。
第一乐章悲壮,低沉阴暗的调子,第二乐章情绪更加低迷,甚至到了……绝望,透过音符孟枭仿佛看见一个人挂在悬崖边挣扎,直到浑身力气用光,那人手指脱力,坠落崖底。
突然!音调变得高昂,似被压榨了许久的人,彻底发疯。似掉落崖底的人冲破天际,徒手撕开阴云密布的天空。光,照进来了。
空气里尘土味夹杂一丝血腥气,为敲击钢琴键的少女增添了些许疯狂。
一曲毕,孟枭拍着手缓步走近。
听到声响,江琳猛的回头,不知这废弃教学楼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情况突然,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枭在她面前站定,捏住她自残的右手手腕冷笑:“曾经站在聚光灯前的面具琴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他话语犀利,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意。
江琳将手挣脱出他的束缚,没有张口的意思,只盯着对方眼睛。
这男人眼神深邃,黑瞳像能把人看穿的黑洞,对视间江琳感觉自己气势被对方压了一头。
孟枭透过她看见染血的琴键,他率先打破僵局,坐到钢琴椅的另一边。
没有丝毫嫌弃,按上琴键,任江琳的鲜血沾到自己手上,他弹奏着鬼灵第一次给自己发的原创曲谱。
弹到一半,江琳也抬手搭在琴键上,配合他完成后半段的演奏。
直到曲子结束,孟枭扭头对着江琳说:“把我的好友加回来。”
天才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没有问鬼灵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出现就删掉自己好友,如果不是发生重大挫折,一个将钢琴视为生命的人,怎么会逃避演奏,断掉知音,何必扒开对方伤疤追问到底。
“放假再加,旧手机没带。”江琳坦然回答,既然对方已经笃定,逃避也只是自欺欺人。
孟枭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给我你现在的联系方式。”
江琳将搭在钢琴上照明的手机取下,添加了他好友。
透过手机亮光,孟枭看见她右手贯穿手掌的伤疤,江琳也注意到他目光,苦笑一声。
“很丑吧。”
孟枭没有回答她,通过对方好友申请,起身朝门口走去。
在快走出教室时,他背对着江琳,撂下一句:“别忘了你戴面具参赛的初衷。”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江琳冲着他背影喊。
“右手拇指的月牙伤疤。”
直到孟枭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琳望着门口回不过神,脑海里反复播放他那句“别忘了你戴面具参赛的初衷”。
是啊,她当初戴面具掩饰自己容貌,为了让大家将关注点聚集到演奏本身,而不是长相亦或性别。
女性演奏者,观众首先讨论的是她的颜值,即便演奏的再好,被夸赞的背后依旧夹杂着难听的质疑声,没人会记得你的曲子。
就像提起着名钢琴家,耳熟能详的永远是那几位男性钢琴家的名字,又有几个能记得有哪些女钢琴家。
关注伤疤丑不丑陋的她,和那些讨论女琴手外貌的人,何尝不一样呢。
想明白这些,江琳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松快了许多,她拿起手机离开废弃教学楼。
不知道的是,待她走后,孟枭又折返回琴房,从口袋里掏出帕子。
打开手机闪光灯,仔细擦拭着江琳留在上面的血液,直至琴键恢复干净。
他将染血的手帕叠好,小心翼翼收到口袋。
——
t市一家私人医院里。
孟枭将手帕交给面前沉稳的男子,又从怀中笔记本取出夹在书页间的一根头发,递给对方。
“把这两个化验一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的。”
男子穿着白大褂,一副银框眼镜挂在脸上,给本就英俊的面容添了些许斯文 ,胸口位置别着胸牌,主任医师:凌昀。
他拿上东西,转身欲进屋。
孟枭叫住他:“多久能出结果?”
“一个小时左右。”
孟枭坐在走廊长椅上,看着手机页面江琳的新账号,只简单的“琳”字,头像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他思绪飘远,从小但凡参加比赛,第一名肯定是他,直到“面具琴师”横空出世,被称为天才钢琴家的孟枭,第一次与冠军失之交臂。
这让高傲的他备受打击,孟枭那段时间反复观看江琳的比赛片段,甚至到了逐帧分析的地步,当再一次在赛场对上,他信心满满上场。
最终还是第二名,以后的每一场只要碰到江琳,他永远被压一头,天才的自傲导致他开始逃避现实,只要江琳参加的比赛,自己都不会报名。
江琳曾对他是噩梦般的存在,但孟枭却没有心生妒忌,把江琳视为对手,只有钦佩。在分析江琳演奏视频中,他不得不承认这少女是为音乐而生的。
她有着对音乐极高的共情力,并巧妙的将这种能力用在演奏中,在别人比赛还在炫技时,江琳即便弹奏再简单的曲子,也能让听者完全投入到音乐中。
“结果出来了。”凌昀的声音打断孟枭思绪。
他翻动报告,“两者不属于同一人,严谨的说那根头发不出自任何一人,是化纤制品,假发。”
听到这,孟枭眉头轻皱,凌昀将手中A4纸翻到下一页。
“血液中提取到丙戊酸钠和喹硫平两种药物成分,是治疗癫痫、双相的药,”凌昀抬头与孟枭对视,“两种药搭配,喹硫平的剂量很大,可以确定血液主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重度。”
孟枭点头,接过纸质报告离开医院。
——
隔天上午,课间操由于合唱比赛的缘故,改为练习唱歌。
三个班学生聚集在音乐教室里,年轻的音乐老师余慧站在队伍最前面。
“今天我们先选拔指挥、伴奏以及领唱人选,有愿意当指挥的举手。”
老师话音刚落,晴萱就把手高举,“老师,我我我!”
余慧见只有一人,决定下来:“行,就你了,想领唱举下手。”
话落有片刻安静,同学们踮脚四周张望,孟枭缓缓抬手。
“行,钢琴伴奏的举手。”
看着孟枭当了领唱,马怡雯悬了两天的心终于落下,她柔柔弱弱的将手举过头顶,“老师我想当。”
一班以王强为首,开始起哄:“班长你上去给大家露一手!”
马怡雯娇羞一笑,眼神往孟枭那边看了看,腼腆应下:“那我就献丑了。”
她走出队伍,坐到施坦威钢琴前。
王强朝着厉南城露出挑衅嘴脸,之前结下的梁子,终于能出口气了,倒要让他看看江琳怎么配和自己女神相提并论。
接收到对方目光,厉南城和他对视,用口型吐出无声的“sb”二字,气的王强冷哼一声将头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