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的风。
干燥。
刮在脸上生疼。
张洪伟坐在黑色的红旗轿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红墙绿瓦，心里直打鼓。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没带林宇。
不是不想带，是真不敢带。
那小王八羔子，太能惹事，真要把天捅个窟窿！
要是把他带来了，指不定这四九城得乱成什么样。
临走前，赵达功特意打了电话过来，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和后怕。
这要是再让他来一次......
张洪伟摇了摇头，把那个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
这次可是带着《华夏金融控股总公司》的方案来的，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把那小子关起来写检讨，才是最稳妥的！
让他想跑？
让他想去鹏城？
做梦去吧！
......
下午三点。
办公厅的等待室里，茶水换了三遍。
张洪伟坐立不安。
终于。
秘书走出来，轻声说了句：“张市长，郭老有空了，请进。”
张洪伟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不大，书卷气很浓。
那位老人坐在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正在批阅文件。
张洪伟没敢出声，恭敬地把那份厚重的方案，轻轻放在了桌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张洪伟的心上。
一刻钟。
两刻钟。
郭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了那份方案。
翻页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张洪伟的手心全是汗，粘腻腻的。
这份方案，太狂了。
太傲了。
也太狠了。
要是郭老觉得太激进，或者觉得太冒险......
那林宇这小子，恐怕这辈子都得在档案局里待着了。
连带着他张洪伟，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
郭毅合上了文件。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苍老，却透着一股威严。
“那个小娃娃，到你那里去了？”
张洪伟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挺直腰杆。
“是的，郭老。我看他是个人才，就跟南江的赵达功做了个交换，把他弄到沪市来了。”
“人才？”
郭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办公厅的批文我看了，借调两年。”
“这赵达功，倒是舍得。”
张洪伟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那是赵达功被逼得没办法了！再不放人，那小子就要把南江的天给掀了！
郭毅的手指在方案的封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那小子，可还安分？”
张洪伟苦笑一声，实话实说。
“一点都不安分。”
“刚去没几天，就天天嚷嚷着要辞职，要下海，要去鹏城。”
“说是要赚他娘的一个小目标，当首富。”
“要不是这次把他关在办公室里，逼着他写这个方案，指不定这会儿人已经在去鹏城的火车上了。”
郭毅愣了一下。
随即。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开来。
郭毅指着张洪伟，笑得直摇头。
“这猴崽子！”
“差点让他给跑了？”
张洪伟艰难地点点头，脸上全是无奈。
“是啊，差点就拦不住了。”
“不过......”
张洪伟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精光。
“他虽然不安分，但这折腾的能力，也是真强！”
“刚到新区没几天，就把原来的区委书记给干掉了。”
“我顺水推舟，直接任命他当了区委书记。”
郭毅收敛了笑容。
“没在背后推波助澜？”
张洪伟心头一跳，咬了咬牙。
“有！”
“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简单几句问答。
一个桀骜不驯、才华横溢、却又一心想跑路的年轻干部形象，活灵活现地勾勒了出来。
郭毅看着张洪伟，又看了看桌上的方案。
沉默了良久。
张洪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郭毅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重重地在方案上拍了拍。
“这小子，心里头还是有你们，有民众的。”
张洪洪伟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是！”
这谁也不能否认。
不管是南江的二十亿，还是精准逃顶，亦或是这份这足以改变国运的方案。
嘴上说着要跑路，要赚钱，要当首富。
可干的事儿，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这叫什么？
这就叫口嫌体正直！
这就是赤子之心！
郭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面飘扬的红旗。
“小娃娃嘛，心是好的。”
“性子不定，那是没经过大风大浪的捶打。”
“既然他想折腾，想去闯闯......”
郭毅转过身，看着张洪伟。
“那就让他去闯闯嘛！”
“这方案，准了！”
“不但准了，还要给他加担子！”
“告诉他，这华夏金融控股总公司，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亮，办得响亮！”
轰！
张洪伟脑子里一阵轰鸣，热血瞬间沸腾。
成了！
真的成了！
尚方宝剑！
这是真正的尚方宝剑啊！
“是！郭老！”
张洪伟大吼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
当晚。
一架专机划破夜空，降落在虹桥机场。
张洪伟步履匆匆地回到市府大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
整栋大楼静悄悄的。
秘书小刘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连忙站起来。
“市长，您回来了！”
张洪伟满面红光。
虽然奔波了一天，却看不出半点疲惫。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那文件上，盖着一个鲜红的大印！
“啪！”
文件被拍在桌子上。
“立刻印发！”
“并且，用加急传真，给南江省发一份过去！”
小刘愣愣地接过文件。
只看了一眼。
他的手就开始剧烈颤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关于同意筹建华夏国际金融控股集团的批复】
【...同意由林宇同志担任筹备组组长...】
【...同意赋予其特别行动权，可调动...】
每一个字。
都像是一道惊雷！
小刘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里干得冒烟。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兴奋的张洪伟，声音都在发颤。
“市，市长......”
“这，这是......”
张洪伟走到窗边，看着浦东方向那片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小刘啊。”
“那只猴子，这次是真的给了他一根金箍棒。”
“就是不知道，他拿到这根棒子的时候......”
“是会哭呢？还是会笑呢？”
张洪伟忍不住笑出了声。
哭？
肯定是要哭的！
这下子，我看你还怎么跑！
我看你还怎么辞职！
这可是通天的任务！
这可是郭老亲自点的将！
想去鹏城找小马哥？
下辈子吧！
“还愣着干什么？！”
张洪伟猛地回头，瞪了小刘一眼。
“去！”
“现在就去！”
“把这份文件，给我送到小林书记的床头上去！”
“我要让他明天一睁眼，就能感受到组织的‘关怀’！”
小刘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体。
“是！”
他抓起文件，转身就跑。
那背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同情和......
幸灾乐祸。
此时此刻。
临时宿舍里。
正在呼呼大睡，梦里数着钱，坐着火车去鹏城的林宇。
突然打了个喷嚏。
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谁，谁在骂我......”
“小马哥，等我，我有钱......”
他并不知道。
泼天的富贵？
不。
是一口泼天的“黑锅”，正连夜朝着他的床头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