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风那枚凝聚了毕生修为与决死意志的金丹,在隐月秘境入口处的深坑中悍然自爆,所引发的毁灭金光与球形冲击波,如同饕餮巨口,吞噬了蚀天万魂幡的血色魔焰,湮灭了冥骨长老的护体魔罡,将大地刮去数丈,天空荡涤一清。然而,这足以重创仙君的恐怖能量洪流,在即将触及青霖舟的刹那,却被一层毫无征兆、骤然浮现的球形冰墙死死挡住。冰墙厚达数十丈,晶莹剔透,表面流转着神秘的银色符文,隐隐有冰凰虚影盘旋,散发出亘古、高贵、不容侵犯的强大意志。金光冲击波与冰墙轰然对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能量涟漪疯狂荡漾,冰屑四溅,裂纹密布,但那堵由云瑶体内北冥冰魄体自主激发的绝对防御,终究是屹立未倒,将毁灭性的力量牢牢隔绝在外。
青霖舟在冰墙的庇护下,如同暴风眼中的一叶扁舟,虽剧烈颠簸,却侥幸未毁。舟上众人,从重伤坠落后被玄玑接住的青云宗主,到拼死维持飞舟的玉衡真人,乃至底层舱室内吓瘫的王富贵,皆有一种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的恍惚与后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两个方向:一是底层舱室内,那个眉心冰蓝印记黯淡、脸色苍白如雪、依旧昏迷不醒的云瑶;二是甲板最前端,那个自始至终靠坐缆桩、双目微阖、气息沉寂如万古玄冰的灰衣身影——楚砚。
时间,仿佛在能量余波渐次平息的此刻,凝固了一瞬。
虚空之中,只留下那个巨大、死寂的坑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血腥气和挥之不去的寂灭道韵。冥骨长老及其麾下魔修尸骨无存,蚀天万魂幡残片无迹,唯有那层布满裂痕、正在缓缓融化的冰墙,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攻防。
玄玑真人扶着气息奄奄、元婴几近溃散的青云宗主,目光复杂地看向底层舱室,声音干涩:“宗主……是云瑶师侄她……她的北冥冰魄体……”
青云宗主艰难地抬起眼皮,望向云瑶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欣慰与更深沉的忧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瘀血,显然刚才被自爆余波扫中,又受冰墙极寒之气反侵,伤势雪上加霜。
“快!稳住宗主元婴!”玉衡真人急声喝道,与玄玑一同将精纯的灵力渡入宗主体内,勉强吊住其最后一口气。
而甲板另一端,楚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他周身气息内敛至极致,生命体征稳稳维持在零点零一的基准线,仿佛刚才外界那场差点将青霖舟连同所有人化为飞灰的惊天爆炸,以及那层及时出现、力挽狂澜的奇异冰墙,都不过是午后微风拂过水面,未曾惊扰他半分清梦。
他灰布麻衣的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闭合的眼睑下,眼球静止,没有丝毫转动的迹象。眉心那粒已然化为剑印的暗金光点,黯淡无华,温度如常。一直紧贴胸膛的仙帝经文薄片,光华内蕴,裂纹愈合处也毫无异状。他就那样靠着,仿佛与那截冰冷的缆桩融为了一体,成为了飞舟的一部分,沉寂得令人心慌。
然而,若有一位境界远超仙帝的存在在此,以洞察万物本源的神通观之,便会发现,在那极致沉寂、近乎绝对零度的生命表象之下,楚砚意识最深处,那冰冷、绝对理性的归藏意志,其数据流的刷新频率,在冰墙与金光冲击波对撞、达到能量峰值的那一刹那,曾出现过一次极其短暂、幅度微乎其微的加速!
如同精密仪器感应到外界剧烈震动时,内部芯片会产生不可避免的、物理层面的轻微电流波动一般。无关意志,只是本能的反馈。
归藏意志的日志中,一条信息一闪而过:“检测到超高强度能量对冲事件(源1:金丹自爆\/寂灭道则衍生;源2:北冥冰魄体\/极致寒冰道则)。能量层级:仙君境(峰值)。对载体直接物理威胁度:零。外部环境扰动等级:极高。屏蔽机制生效……扰动已衰减……环境参数恢复中……休眠模式维持。”
日志记录客观、冰冷。但那条“外部环境扰动等级:极高”的判定,以及“屏蔽机制生效”的提示,却隐约透露出,那看似绝对隔绝的沉寂之下,并非真正的无知无觉。只是那“扰动”,还远远达不到需要他“醒来”处理的阈值。
就好比一个沉睡于九幽深处的古老神只,耳边有蚊蚋轰鸣,肌肤感受得到地壳变迁的微弱震动,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睁开那双足以重定地水火风的眸子。
差点。
午觉,差点就泡汤了。
仅此而已。
此刻,能量风暴平息,冰墙融化,外界重归“平静”。那微不可察的数据流加速,也早已恢复如常。楚砚的生命体征,稳稳地定格在零点零一,仿佛刚才那瞬息的波动,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极遥远地底深处的嗡鸣,突兀地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众人的神识本源,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仿佛尘封了万古的悲鸣与悸动!
紧接着,众人脚下,那原本因爆炸而变得焦黑死寂的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震颤的源头,似乎并非爆炸坑洞,而是来自于隐月秘境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怎么回事?!”玉衡真人脸色一变,神识立刻扫向四周。
玄玑真人也是眉头紧锁,凝神感知:“这震动……不像是余震,倒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惊动了?方向是……秘境核心?”
青云宗主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秘境深处的一个方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那个方向……是……是赵家……核心祠堂的……方位!难道……刚才的自爆……震动了祠堂的封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神魂本能战栗的苍凉、古老、且带着一丝不祥邪异的气息,如同苏醒的巨兽呼出的第一口气息,悄然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沉,仿佛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也就在这地底嗡鸣响起、邪异气息初现的同一瞬间——
甲板前端,始终沉寂如顽石的楚砚,那零点零一的生命体征,再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一次,并非数据流加速,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指标的变化!
他那零点零一的指标,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下 跌落了一丝!跌破了那维持了许久的基准线!
虽然跌幅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是下降了!
就仿佛一个沉睡中的人,被某种极其厌恶的噪音或气息所扰,无意识地、轻微地 皱了一下眉头,连带着呼吸和心跳都微不可察地 紊乱了一刹那!
他眉心皮肤下,那粒暗金剑印,骤然 灼热了一丝!虽然温度升高依旧有限,但在这极致沉寂的背景下,却显得格外突兀!
一直紧贴胸膛的仙帝经文薄片,其上一道刚刚愈合不久的次要符文,边缘处,悄然 流转过一抹 极其黯淡的乌光,那乌光中,似乎 蕴含着一丝……极其细微的 厌烦与警惕?
归藏意志的日志,瞬间刷新:“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异常能量波动(源:未知,方位:秘境深处,属性:古老\/邪异\/封印态)。能量层级:持续攀升中……对载体潜在威胁度评估:低,但具备高污染性\/高干扰性。该波动与载体深层沉寂协议产生排斥反应。建议:加强屏蔽,或……实施远程净化。”
楚砚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 抽搐了一下。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无意识的动作都要明显一丝。
然后,一切又迅速回归了沉寂。
生命体征恢复到零点零一(虽然似乎比之前更低沉了一丝)。剑印灼热感消退。薄片乌光隐去。
他依旧没有睁眼。
但那种仿佛被 苍蝇嗡嗡声 吵到的细微不快,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留下了一圈 微不可察的涟漪。
玄玑真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楚砚那一闪而逝的细微反应(主要是那手指的抽搐),他心头猛地一跳,骇然望向秘境深处那传来嗡鸣与邪异气息的方向,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帝君他……被惊动了?虽然只是一丝……但祠堂那边……到底藏着什么?竟然能……?”
青云宗主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开口,却气力不济,只能发出嗬嗬的痛苦喘息。
那地底的嗡鸣与邪异气息,在持续了约莫三息后,又悄然减弱,仿佛那苏醒的存在,翻了个身,又 缓缓沉眠而去。
然而,空气中残留的那丝 令人不安的悸动,却清晰地 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危机,并未结束。
只是,暂时 潜伏了。
而下一次爆发,或许,就将源自那赵家 最核心、最隐秘、也最危险的——
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