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舟依旧悬停在死寂的隐月秘境上空,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甲板前端,楚砚的生命体征稳定在那个比“零点零一”更加低微、近乎于无的新低点,周身散发的“空虚”感浓重得几乎要吞噬周围的光线。他胸膛紧贴的仙帝经文薄片上,那道新出现的裂纹又悄然扩大了一丝,如同瓷器上无法逆转的瑕疵。归藏意志的日志,彻底沉寂,再无半点声息。
玄玑真人与玉衡真人相互搀扶着站起,两人脸色煞白,气息紊乱,体内灵力在先前“绝对静滞”的压迫和骤然释放的反冲下,几乎枯竭。他们望向楚砚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那颠覆认知力量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楚砚的状态,明显已是油尽灯枯,方才那惊世骇俗的“静滞”与“抹除”,代价恐怕远超想象。
“玄玑道兄,楚道友他……”玉衡真人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玄玑真人缓缓摇头,目光死死盯着下方赵家核心祠堂的废墟:“他的情况……老夫已看不透。眼下更大的麻烦,恐怕要来了。”他的感知远超玉衡,清晰地察觉到,那深渊之底被短暂压制的邪异气息,正如退潮后再次汹涌袭来的海啸,疯狂积聚!
仿佛是为了印证玄玑真人的预感——
“呜——!”
一声低沉、扭曲、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号角声,猛地从祠堂废墟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污血深渊中传出!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在场所有生灵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玷污灵魂的邪恶意志!
紧接着,那原本只是翻滚涌动的浓郁黑雾,骤然爆发!
如同压抑了万古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无边无际的漆黑雾气,裹挟着粘稠腥臭的污血与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从深渊的每一个角落喷涌而出!雾气冲天而起,瞬间便将大半个隐月秘境的天空染成一片绝望的墨黑!阳光被彻底隔绝,唯有那轮高悬的黯淡血日,还在顽强地透出一丝微弱的不祥红光。
黑雾之中,那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骤然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夏夜坟场的萤火虫,但每一双眼睛中蕴含的,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饥饿与毁灭欲!刺耳的尖啸、嘶吼、咀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心智崩溃的地狱交响乐!
“不好!是……是古籍中记载的‘噬魂幽煞’!这东西……不是早在仙古末年就被诸位仙帝联手剿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赵家祠堂之下?!”玉衡真人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显然认出了这黑雾的来历,那是一种足以侵蚀仙人魂魄、污染天地灵机的极致邪物!
玄玑真人亦是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这噬魂幽煞的规模和凶戾程度,远非古籍中零星记载的那些可比!其核心深处,似乎隐藏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恶意!
黑雾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向着悬停于空的青霖舟汹涌扑来!它们似乎对舟上那极度“空虚”的存在——楚砚——有着超乎寻常的贪婪,仿佛飞蛾扑火,又似饿鬼见到了无上美味!
“结阵!护住青霖舟!”玄玑真人强提体内残存灵力,双手掐诀,一道微弱的清光自他体内升起,与身旁玉衡真人合力,在青霖舟外围布下了一层薄薄的防护光罩。
然而,这光罩在汹涌的黑雾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
“嗤——!”
黑雾触碰到光罩的瞬间,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融,那黑雾竟能直接吞噬灵力!玄玑与玉衡同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刚刚凝聚的防护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一直沉寂的、近乎“虚无”的楚砚,他那低微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生命体征,极其突兀地……轻微跳动了一下。
这一下跳动,微乎其微,甚至不如一只萤火虫的光芒显眼。
但就是这一下跳动,却仿佛触动了冥冥中的某个开关。
一直静静悬浮在楚砚身前,那柄看似朴实无华、剑身甚至有些许锈迹的“无名”古剑,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
“铮……”
剑鸣声初时细不可闻,但下一刻,却陡然高昂!如同潜龙出渊,凤鸣九天!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之剑意,以无名古剑为中心,骤然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这剑意,并非凌厉的斩杀,也非霸道的摧毁。
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否定”!
剑意所过之处,那汹涌澎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噬魂幽煞黑雾,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啸!
“嗤嗤嗤——!”
黑雾与那无形的“空之剑意”接触,竟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开始……飞速消融!不是被驱散,也不是被净化,而是……直接从“存在”的状态,被强行“归无”!仿佛这些黑雾从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那无数双猩红的眼睛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之色!它们疯狂地扭曲、挣扎,想要后退,但那“空之剑意”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秘境上空,将其退路彻底封死!
消融的速度快得惊人!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原本遮天蔽日、凶威滔天的噬魂幽煞黑雾,便在那无声的“归无”剑意下,……溃散了大半!剩余的黑雾,也如同受惊的鸟兽,发出绝望的哀鸣,争先恐后地向着下方的深渊退缩而去,再不敢冒头半分!
天空,重新恢复了那片死寂的灰暗,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污秽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青霖舟上,玄玑和玉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这……又是什么力量?
那柄看似不起眼的古剑,竟然如此轻易地……击溃了连他们两位真人都感到绝望的噬魂幽煞?
而且……同样是那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抹除力量!只是,这一次,似乎更加……轻松?仿佛只是那古剑本能的……一次“呼吸”?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甲板前端。
楚砚依旧靠坐在缆桩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他的生命体征,在那一下轻微跳动后,似乎……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绝无半分好转的迹象。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剑,与他毫无关系,或者……消耗的根本不是他自身的力量?
而那柄无名古剑,在发出那一声嗡鸣、释放出“空之剑意”后,便再次恢复了沉寂,静静地悬浮在楚砚身前,剑身上的锈迹似乎……隐约淡了一丝?不,或许只是错觉。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玄玑真人的心,却沉得更厉害了。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重归“平静”的深渊入口,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
深渊之底,那污血与邪气的源头,似乎因为黑雾的溃散而受到了某种冲击。然而,在那一片狼藉的废墟最深处,玄玑真人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但却更加令人心悸的……生命波动!
那波动十分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其中蕴含的气息,却带着一种……熟悉的……赵家血脉味道!而且,似乎正在……缓缓苏醒?!
“难道……”玄玑真人瞳孔骤缩,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赵家……还有人没死透?而且就在这深渊之底?!”
也就在此时——
下方废墟的某个角落,一块巨大的残破石碑后面,一道浑身笼罩在阴影中、气息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穿越层层阻碍,死死地锁定在高空中那艘小小的青霖舟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舟首那柄刚刚展现出恐怖威能的……无名古剑之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仿佛毕生信仰被彻底践踏的……疯狂!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滴滴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滑落,但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怖气息,开始从他体内弥漫开来,虽然极力收敛,但那其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让远在高空的玄玑真人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