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舟死寂地悬浮在隐月秘境上空,如同暴风雨后飘零的残叶。甲板前端,楚砚在点出那湮灭骨爪、抹除赵罡存在痕迹的两指后,眼中那丝因触及青云宗主血迹而产生的细微波动早已消散,重新归于深不见底的空洞。他缓缓闭上双眼,生命体征稳在那比“零点零一”更为低微、近乎彻底“归无”的境地,仿佛刚才那两次牵动因果、定义生死的举动,耗去了他这具“空壳”最后的一丝活性。仙帝经文薄片边缘的裂纹似乎又扩散了毫厘,如同冰面蔓延的细丝,预示着某种根基的动摇。
然而,深渊之底的死寂并未持续。赵罡以彻底燃魂为代价启动的血祭阵法,虽被楚砚一指“归无”,但其引发的涟漪,却像是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沉底后,反而搅动了更深的淤泥。那口干涸血池底部,被赵罡视为最后“钥匙”的隐秘印记,并未完全熄灭,反而在绝对的力量压制过后,残留的一缕邪异气息,如同附骨之疽,开始以一种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渗透。它不再试图召唤庞大的存在,而是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暗红色血丝,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沿着地脉裂隙与残留的怨念通道,无声无息地向着上方……蔓延。
这些血丝目标明确,并非袭向青霖舟,而是径直扑向了底层舱室内……那具因冰莲云佩印记融入而陷入生死僵局、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身躯——云瑶!
“嗤……”
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中,第一缕暗红血丝触及了云瑶体表那层因冰甲碎裂而黯淡无光的护体寒气。原本足以冻结金丹修士的北冥冰魄之气,此刻竟对这诡异的血丝毫无作用!血丝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轻易地穿透了寒气屏障,直接没入了云瑶眉心那激烈对抗的冰蓝印记之中!
“嗡——!”
云瑶娇躯猛地一颤!眉心印记光芒骤然变得一片血红!那原本是冰莲云佩的传承之力与北冥冰魄体本源的战场,此刻却被这第三股充满污秽与侵蚀性的力量强行介入!血丝并非加入任何一方,而是如同最恶毒的催化剂,疯狂刺激着两股冰寒力量加速对冲、燃烧!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从云瑶苍白的唇间溢出!她一直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颤动,似乎想要睁开,却被巨大的痛苦牢牢禁锢!她身体表面那些蛛网般的冰裂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加深!丝丝缕缕的寒气混合着淡蓝色的本源精血,不断从裂纹中渗出,将她身下的舱板染成一片凄艳的冰蓝!
更可怕的是,那暗红血丝在加剧内部冲突的同时,更试图……污染那冰莲云佩的传承印记本身!一股充满堕落与疯狂的意念,顺着血丝传递而来,不断冲击着云瑶濒临崩溃的神识!
“臣服……”
“毁灭……”
“释放……你心中的……恨……”
无数充满诱惑与扭曲的低语,在云瑶的识海中回荡!那是祠堂深渊下那古老邪物的……低阶蛊惑之力!它似乎感知到云瑶体内蕴含的巨大潜力与此刻的脆弱,企图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傀儡或……容器!
“云瑶师侄!”一直守在旁边的玉衡真人骇然失色,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云瑶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逝!那不是简单的伤势加重,而是一种……本源被污染、被同化的迹象!他拼命催动所剩无几的元婴本源,想要输入云瑶体内,助她抵抗,但他的灵力一进入,便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无法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引得那两股冰寒力量冲突更加剧烈!甚至有几缕暗红血丝,顺着他的灵力反向缠绕而来,吓得他连忙切断联系,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
“师兄!怎么办?!云瑶她……她快撑不住了!”玉衡真人焦急地望向刚刚稳定住伤势的玄玑真人。
玄玑真人面色凝重如水,他神识扫过云瑶的状况,心直接沉到了谷底。那暗红血丝的邪恶与难缠,远超他的想象!这绝非寻常邪祟之力,而是某种……更为本质的诅咒或污染!继续这样下去,云瑶不仅会身死道消,恐怕连魂魄都会被彻底玷污,永世不得超生!
必须切断那血丝的源头!或者……以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净化”或……“斩断”这污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甲板前端那道沉寂的灰色身影。帝君……他刚才展现出的“定义”权能,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但此刻楚砚的状态,明显比之前更加“虚弱”,还能再次出手吗?即便出手,会不会对云瑶造成更大的……未知伤害?
就在玄玑真人内心激烈挣扎之际——
异变再生!
一直悬浮于楚砚身前、那柄看似朴实无华、剑身布满锈迹的无名古剑,此刻竟……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剑鸣!
“铮……”
剑鸣声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韵律!不再是“空”之剑意的抚平万物,也非“定义”权能的至高无上,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斩切”之意!
仿佛一位高超的匠人,面对一块被杂质污染的美玉,决定……下刀剔除那腐朽的部分!
随着剑鸣响起,无名古剑缓缓调转剑尖,并非指向深渊,也非指向任何实体目标,而是……对准了底层舱室方向,更准确地说,是对准了云瑶眉心那被血丝污染的印记!
一道细微如发丝、凝练如实质的……灰白色剑光,自剑尖悄然凝聚!
这剑光没有丝毫外泄的能量波动,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但它出现的刹那,整个青霖舟内部的空间,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锋利”所笼罩!玄玑和玉衡二位真人,甚至感觉自己的神魂都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悬于头顶!
“这是……?”玄玑真人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那道灰白剑光。他从这剑光中,感受到了一种决绝的意味!一种……不惜代价、不留余地的… “斩断”!
难道……帝君他……是要……?
不等他念头转完——
那道灰白剑光,动了!
它并非激射而出,而是如同瞬移般,直接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了云瑶的眉心之前!然后,在玄玑和玉衡二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对着那剧烈闪烁、被暗红血丝缠绕的冰蓝印记……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一划而过!
没有声音。
没有光爆。
只有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被最锋利的东西……无声切断的… 感觉!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冰晶碎裂的声响,从云瑶眉心传出!
紧接着——
那纠缠在一起的冰莲云佩印记、北冥冰魄体本源光晕、以及那恶毒的暗红血丝……在这一剑之下,竟……被硬生生地……从中间……斩开了!
不是摧毁!
不是净化!
而是……最直接、最暴力的……切割分离!
如同快刀斩乱麻!
云瑶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随即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气息瞬间跌落至谷底,几乎完全消失!
而她眉心处,被斩开的印记和力量,并未立刻消散。那蕴含着冰莲云佩传承的部分、以及大部分侵入的暗红血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着,化作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冰蓝色与暗红色交织的能量体,悬浮在她眉心上方三寸之处!这能量体散发出极其不稳定的波动,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而云瑶本身的北冥冰魄体本源,虽然变得极其微弱,却仿佛……纯净了许多?那些蛛网般的裂纹依旧存在,但颜色却从危险的冰蓝与血红,逐渐褪回了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这一剑,竟是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外来的传承与污染,强行从云瑶的本源中……“剜除”了出去!
代价是……云瑶的气息几乎熄灭,濒临死亡!但同时,也断绝了那邪异力量继续污染她本源的可能!
“亲手……斩首……”玄玑真人喃喃自语,明白了这一剑的含义。帝君并非要杀云瑶,而是……斩断了她与那致命污染及不稳定传承之间的……联系!如同壮士断腕,弃车保帅!
然而——
就在那团被斩出的扭曲能量体即将失去控制的瞬间!
一直昏迷在角落、气息微弱的王富贵,怀中那枚他一直贴身珍藏的、来历不明的黑色铁片(疑似与楚砚有关),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热了!
一股微弱却异常贪婪的吸力,从那铁片上散发出来,目标直指……空中那团无主的、蕴含着精纯魂力(部分来自云瑶被斩出的本源及印记)、邪异能量(血丝)的……扭曲能量体!
铁片表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纹路,开始微微闪烁起幽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