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陈有粮,汤老太太心里门儿清,那孩子性子温和,待人又老实,别说拿开水泼人,就是跟人红个脸都少见,再说汤文娟和马春梅和他无仇无怨的,除非他疯了,否则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刚才在公园问马春梅时,马春梅果然半个字没提陈有粮。
这么在肚子里把前因后果捋了一遍,汤老太太心里基本摸清了事实真相。
只是一想到马春梅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她心里就不痛快。
哪怕马春梅真是叶家亲戚,可明明自己是长辈,马春梅却半点面子都不给,硬是把话堵得死死的。
可不痛快归不痛快,汤老太太也清楚,暂时不能对马春梅怎么样。
马春梅表现的实在太硬气了。
加上她的能干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又有叶家撑腰,叶承天天天往饭店跑,自己要是真动了什么手脚,万一惹得叶轻尘和叶承天不快,反而得不偿失。
但汤老太太心里也憋着股劲:现在不动手,不代表以后也不动。
只要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抓住马春梅的把柄,到时候再好好跟马春梅算算这笔账,哼哼,总有让马春梅服软的时候!
打发毛婉宁回医院照看月丽华后,马春梅一个人往饭店走。
刚推开饭店的门,就看见二儿子张国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鼻子还红着,正抽抽搭搭地哭,一看见马春梅进来,眼泪掉得更凶,哭声也拔高了几分,委屈得像个受了天大欺负的孩子。
这会儿天热得很,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烫,马春梅走了一路,浑身燥得慌,半点胃口都没有。
她没先去哄张国强,径直走到后厨门口,对着里面喊:“给我盛两碗面汤过来。”
没胃口的时候,喝上一碗熬得浓浓的面汤最舒服,能压下胃里那种难受劲儿,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店里没有卖绿豆汤,不然绿豆汤更合适。
宁知非很快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出来。
他从菜盆里舀了几勺子番茄炒蛋,倒进马春梅那碗面汤里 —— 红的番茄、黄的鸡蛋混着乳白色的面汤,瞬间就成了一碗浓稠的汤,看着就比空面汤实在。
张国强看着马春梅碗里的番茄炒蛋,再看看自己碗里清清的面汤,眼泪掉得更凶,带着哭腔抱怨:“为什么啊?我一来就只有面汤喝,你碗里还有番茄炒蛋!”
马春梅端起碗,吹了吹热气,没抬头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严厉:“没办法,这饭店是公家的,不是咱们自家的,每样东西都要算钱、记台账。你长眼睛看看菜单,面条多少钱一碗,番茄炒蛋多少钱一份,算清楚了就不会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张国强就是被惯坏了,总觉得和妈妈在一起,有好吃的就应该先尽着他,什么都该顺着他。
张国强慢慢把碗里的面汤喝光,眼眶还红着,对着马春梅委屈巴巴地开口:“妈…… 她又打我!”
马春梅把自己那碗带番茄炒蛋的面汤吃完,放下碗,轻轻叹了口气:“老二啊!人活着,要学会知足!我看静静就很好嘛!”
张国强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好什么好?她都动手打我了,你还说她好!”
马春梅耐着性子劝道:“静静是大嗓门了点,也爱喝点酒,急了还会动手打你,但你得往好处想 —— 她可是个十里八村都少有的能干人,是个能赚钱、能养家的好女人啊!男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能一起好好过日子的本分人么?更何况你还是男人,不用像女人那样生孩子遭罪,要不是看你长得周正,这种能干的女人,哪能轮得到你?”
张国强张着嘴看着马春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妈说的每一个字都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马春梅没管他的反应,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劝:“行了,别在这委屈了,回去好好跟静静过日子。下回你听话点,手脚勤快些,多帮她干点活,她不就少揍你几顿了吗?你自己想想,你这样既不能当家,也立不了业的废物性子,换了什么女人过日子,不照样要挨揍!”
“可我这一次真的干活了,她还是揍我!” 张国强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委屈得不行。
马春梅却只是淡淡道:“那有什么办法呢?你都跟她结婚了,木已成舟,除了认亏受着,还能怎么办?认了吧,认了吧,这就是你的命啊!谁让你这么有魅力呢?男的太有魅力,跟女人太漂亮其实是一样的,一定不能折腾,一折腾就容易命苦,得学会顺应命运。”
张国强听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心里满是不甘 —— 他有魅力是他的错吗?他才不想顺应这样的命运。
早知道如此,他不如当初就答应了周小妹,至少周小妹她不打人啊!
这时候,下午的客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饭店里安静了不少。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朴素衣裳的女人拎着个极大的铁皮桶走进来,是医院妇科的护工,常来这儿打面汤。
按规矩,两分钱能打一壶汤,她却有自己的小主意 —— 把面汤当成米汤,一分钱一大碗卖给那些刚生完孩子、还没来得及下奶的产妇,给娃应急。
那时候的面汤没什么添加剂,就是纯粹的精面糊糊,浓稠又有营养,所以她这 “生意” 还挺受欢迎。
张凤城这时候从后厨出来吃饭,手里拿着两个二合面馒头,还端着一碗白开水,碟子里夹了点腌萝卜小菜。
他看见张国强坐在那儿抹眼泪,顺手递了一个馒头过去,张国强一边抹眼泪一边吃,二十了的男人还像个小孩子。
马春梅看着护工拎着桶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对张凤城说:“面汤这事不能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