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后,叶承天便没再回周老的诊室 —— 他本来就是协助马春梅抄写案例分析与药物使用记录,帮着她把未完成的工作彻底收尾。
也就是说他就是熟悉下大概的流程,怎么编写小说,啊不,将马春梅的具体方案用故事串起来。
即便他不再去诊室,也没什么影响。
下午,周福宝进进出出好几回,想要和马春梅说话,马春梅都没有搭理她。
小姑娘委屈得不行!
但,马春梅本就不是软柿子,看着待人和气,实则有自己的底气与分寸,既有能撑腰的 “势”,也有专注投入的 “事”,从不会让人轻易拿捏。
忙忙碌碌间,一天的时光又悄然溜走,公交车上马春梅忍不住在心里盘算。
若单从出书的需求来看,她现在就算离开,也没什么可惜的 —— 周老不愿主动传授的家传秘方,她本就没打算刻意去挖,眼下学到的药膳配伍逻辑、基础药方原理,已足够支撑书稿的核心内容。
可这份学习机会,对她而言又实在难得。
上辈子她开了个中药房,只会处理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从没能深入接触中医体系。
这辈子若不是为了帮叶承天把书做好,她也不会慢慢生出 “把事情做专业” 的野望。
这份野望里,更多的是责任感 —— 她总想着,既然要写关于药膳调理、中医常识的书,就必须保证内容的准确性,不能有半分漏洞。
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读者照着错误的方法调理身体、吃出问题,那不是害人吗?
更何况,周老这里的临床经验,是别处很难替代的。
他每天要接诊大量病人,老中青少各个年龄段、内科外科各种病症都有,能看到 “不同体质适配不同药膳” 的真实案例,能学到 “根据症状调整药方用量” 的实战技巧,这些都是纯理论学习无法比拟的。
之前接触的钟老虽也是名医,却主攻老年病,研究方向与周老不同,对她出的这本书帮助也有限。
只是,马春梅心里始终有个底线。
她之所以愿意耐着性子留在这儿继续学,说到底是为了帮叶承天把书打磨得更完善。
可若是叶承天因为周福宝的纠缠、或是单纯觉得待得烦闷想离开,她会立刻收拾东西跟着走 。
在她心里,叶承天的意愿,永远比这份 “珍贵的学习机会” 更重要。
马春梅回到家,发现叶承天和宋知远没回来。
她倒也不担心,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
天热,马春梅也劝林秀玉别在家开火了,让男人去食堂打饭回来吃。
不过现在叶承天没回来,想着他今天受委屈了,马春梅就想着去厨房做两个菜安慰一下孩子。
在一个家庭里,好吃得饭菜从来都是最好的安慰剂。
叶承国一边劝马春梅不要烧太热了,一边高兴的眼睛弯弯,他可太喜欢吃马妈妈做得菜了。
夏天没胃口,马妈妈的菜那味一出来,他瞬间就觉得自己还能吃三碗。
“小天回来了。”林秀玉笑着去拿拖鞋,叶承天的脚步还在一楼,她就能听出来。
那种少年青春飞扬,一步两台阶的走法,真没多少人会这样。
叶承天一进家门,看到哥嫂在客厅,就嚷嚷开了:“哥!嫂子!我跟宋哥刚去公园湖里游完泳,那水凉丝丝的,游着别提多痛快了!足足游了一个半小时,心里那点烦劲儿全散没了,现在浑身都舒坦!”
他说着就凑到叶承国身边,晃了晃大哥的胳膊,眼里满是雀跃:“哥,周末下午咱们几个一起去呗?你看这天多热,待在家里闷得慌,去湖里扑腾两下既能凉快又能松劲,多好啊!”
叶承国点了点头。
他好多年没怎么游了,但以前夏天,至少一周一次。
叶承天语气里带着点挑衅:“二哥,你也一起啊!正好跟我比比,看谁游得快、游得远!”
叶承泽道:“我才不要,你看看你,一下午晒成了黑鬼!”
正说得热闹,叶承天没注意马春梅从厨房端菜走出来,脸色看着不太好。
一边放菜一边数落道,“湖里游泳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每年夏天巢湖边上要淹多少人?还敢足足游了一个半小时?你胆子可真不小!”
叶承天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了嘴,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我水性好着呢,湖里也没那么吓人…… ”
在巢湖边上长大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能扑腾两下子,马春梅也不例外,从小跟着家里人在湖边摸爬滚打,水性还算不错。
可正是因为会游、见得多,她才比谁都清楚,在湖里游水有多让人揪心 。
湖面看着平静,底下藏着的暗涌、水草,还有突如其来的身体状况,哪一样都能要命。
她至今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个闷热的午后,那个强壮无畏的男人下水前还跟她说笑,说自己能横渡巢湖来回。
可没游出去多远,突然就听见他喊了一声 ,那声音说不出来发得什么音,满是慌乱。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看见他在水里胡乱扑腾,手脚都没了章法,才知道是真出事了。
马春梅当时就在附近,她深吸一口气,拼了命的游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在水底看见他那变了形的脸 —— 也就扎一个猛子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的恐惧。
她绕过去抓住他的头发想往上拉。
水里的人想往水面上扯,那真是重得要命。
那会子她只有八十斤。
他有一百六十多。
她拼命了,将他扯上水面,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的未来,他的甜言蜜语,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拖着他游了很久,久到她失去时间和方向的概念。
有人过来,扯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到岸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最后慢慢没入水里,连带着湖面的涟漪,都渐渐平复下去。
如果他还活着,她的一生,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