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骸尊者命令下达后的第七日。
云渊城看似一切如常,坊市喧嚣,人流如织。苏家小院也依旧宁静,竹影婆娑,灵泉潺潺。
婉儿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尖灵巧地穿针引线,缝补着苏铭轩一件青衫上不起眼的线头。阳光透过竹叶,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跳跃,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那份纯净与天然流露的媚态交织,构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苏铭轩则躺在旁边的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记载着某个早已湮灭王朝风俗杂记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几句“这习俗倒是有趣”或是“此等昏君,合该亡国”。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而日常。
然而,在这份平和之下,一丝极其隐晦、与灵气波动完美融合的异样涟漪,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小院渗透。这并非直接的攻击,也非恶意的窥探,而是一种更为阴险的、针对心绪与潜意识的“信息素”,它无形无质,却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心神,放大内心深处的某些情绪——不安、疑虑、自卑,或是……对未知的恐惧。
这便是“蚀心”计划的初步手段,并非强攻,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
这股异样涟漪的目标,并非苏铭轩。他那如同混沌深渊般的本质,使得任何外来心绪影响在靠近他时都会如同泥牛入海,不起波澜。它的目标,是心灵相对单纯、修为尚浅的婉儿。
涟漪如同微不可察的丝线,缠绕向正在缝补衣物的婉儿。
起初,婉儿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她只是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没有往日温暖,指尖的针线活也似乎变得有些滞涩,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烦闷。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以为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并未在意。
但那丝烦闷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开始缓慢扩散。一些平时不会去深想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少爷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连瑶光圣地的公主都对他那么客气……不,甚至是有些忌惮。’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除了会做点糕点、缝补衣物,什么忙都帮不上。’
‘少爷对我好,是因为我的体质吗?九媚之体……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体质,会不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如果……如果没有这体质,少爷还会把我带在身边吗?’
这些念头如同杂草,一旦有了种子,便开始在心田滋生。婉儿缝补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不易察觉的黯淡。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慵懒看书的苏铭轩,心中那份平日里的依赖与欢喜,此刻竟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自卑。
她甚至开始回想夏思凝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高贵出尘的气质,以及那架由九只青鸾牵引的华丽玉辇……一种名为“差距”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这一切的变化,细微而隐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而,就在那“蚀心”之力试图更深层地植入某种暗示——比如“离开才是对少爷好”,或者“你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自婉儿佩戴在手腕上的一枚不起眼的、由苏铭轩随手用边角料炼制而成的青玉手镯上响起。
手镯上闪过一丝混沌色的微光,瞬间将缠绕在婉儿心神上的那些无形“丝线”震得粉碎!同时,一股温润平和、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全感流遍婉儿全身,将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婉儿猛地回过神来,刚才那些纷乱繁杂的念头如同潮水般退去,心中只剩下片刻的茫然,以及残留的那一丝被安抚后的温暖。
“怎么了丫头?”苏铭轩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依旧看着书,头也没抬,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没……没什么。”婉儿甩了甩头,脸上重新露出明媚的笑容,“刚才好像走神了一下。少爷,您这件衣服快补好了。”
她感觉心情莫名地又轻快起来,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烦恼,此刻想来真是毫无缘由。
“嗯,慢慢弄,不着急。”苏铭轩翻过一页书,嘴角在婉儿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冥骸?诡面?蚀心计划?’他心中冷笑,‘手段倒是比蚀界那个莽夫阴险了点,懂得从侧面下手了。可惜,玩心计?你们祖宗辈的套路,都是少爷我玩剩下的。’
他早就料到对方可能会从婉儿这里寻找突破口,那枚看似普通的青玉手镯,实则内蕴他的一缕混沌本源意志,既是护身符,也是反向追踪和免疫心智侵蚀的屏障。刚才那股“蚀心”之力被手镯震散的同时,其源头和特性,也已被苏铭轩清晰地捕捉并解析。
‘利用情绪,放大不安,制造隔阂……典型的寂灭深渊低阶惑心术,看来只是个试探性的马前卒。’苏铭轩瞬间做出了判断,‘真正的‘诡面’,应该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他并不急于立刻揪出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施术者。钓鱼,需要耐心。他要看看,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又会引出多少藏在淤泥里的鱼虾。
“婉儿,”苏铭轩忽然合上书,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整天待在院子里也闷得慌,明天少爷带你去城里逛逛,听说‘锦绣坊’新进了一批不错的云州丝绸,你去挑几匹喜欢的,做几身新衣裳。”
婉儿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所有残存的细微阴霾瞬间被惊喜取代:“真的吗?谢谢少爷!”
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苏铭轩也笑了笑。
保护她,不仅仅是抵御外来的刀剑,更要驱散试图笼罩她心灵的阴霾。有时候,一件新衣裳,一份简单的陪伴,便是最坚固的防线。
至于那些躲在暗处,试图玩弄人心的虫子……
苏铭轩的目光再次扫过院外某个方向,眼神深邃。
‘放马过来吧。正好让少爷我看看,你们这‘蚀心’的把戏,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游戏的规则,从来都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