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时间,在一种极致的压抑与寂静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云渊城仿佛被扣在了一只无形的、冰冷的琉璃钟罩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界外那艘银色巨舟,如同亘古存在的冷漠星辰,无声地施加着它的威严。
然而,苏家小院内的时光,却仿佛被某种力量轻柔地拉长了,流淌得从容而宁静。
这两日,苏铭轩并未如临大敌般修炼或布置什么,反而愈发慵懒。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紫藤花架下的摇椅上,或是闭目养神,或是翻阅那些记载着诸天奇闻异志、甚至凡俗王朝兴衰的杂书,偶尔会对婉儿烹制的灵膳点心点评几句,兴致来了,还会与婉儿对弈一局。
只是这棋,下得颇为“欺负人”。苏铭轩落子天马行空,全然不循常理,时而如同星河流转,时而又似混沌初开,往往寥寥数子便让婉儿陷入绝境。婉儿起初还会蹙眉苦思,试图理解少爷那匪夷所思的棋路,后来便也放弃了,只当是另一种形式的“悟道”,专心感受那棋子落下时带来的、若有若无的道韵流转。输得多了,她反而心境愈发开阔,不再执着于一子一地的得失。
“少爷,您这步棋,简直像是把星辰当石子扔嘛。”一局终了,婉儿一边收拾棋子,一边小声嘟囔,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埋怨,只有好奇。
“规则是给人定的,”苏铭轩打了个哈欠,“不是给天定的。觉得规矩碍事,打破便是。”
婉儿似懂非懂,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除了下棋,婉儿将更多心思花在了研究“星辰露”的改进上。她发现,加入不同时辰采集的露水,或者融入一丝极淡的、代表不同情绪的心念之力(如晨曦露的生机,夜露的宁静),最终成品的“星辰露”在滋味和功效上都会有极其微妙的差异。她乐此不疲地尝试着,将其视为一种修行,一种对星辉与心念之力更精微的掌控。
苏铭轩对此乐见其成,甚至在她某次成功将一缕“欢欣”之意融入露中,使得露水入口便让人心生暖意时,难得地夸了一句:“灵膳入心,已得几分真味。”
这让婉儿更加动力十足。
期间,夏思凝的气息曾再次如同清风般拂过小院外围,但并未现身,也未传讯,只是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便悄然离去,仿佛只是来确定他们是否还在。苏铭轩感知到了,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终于,到了第三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就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那界外银色星辰散发出的、冰冷的微光。
婉儿却早早醒了。她并非因为紧张,而是一种奇异的清醒。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在今天达到了顶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云层中积蓄到极致的电荷。
她没有打扰仍在房中似乎沉睡的苏铭轩,轻手轻脚地起身,如同前两日一样,开始打扫庭院,擦拭桌椅,给灵植浇水。动作依旧仔细,却比平时更快了几分。做完这一切,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她走进厨房,没有尝试复杂的新灵膳,而是取出了最上等的灵米,和最清澈的甘泉,准备熬一锅最简单,却也最考验火候与心境的“白玉灵粥”。她觉得,在这样的清晨,一碗温润熨帖的白粥,或许比任何珍馐都更合适。
灶火升起,米香渐渐弥漫。婉儿守在灶前,心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感受着那越来越近、仿佛即将压垮城垣的沉重“秩序”。
辰时,快到了。
云渊城主府广场,以及各大家族的核心人物,早已按照某种无形的指令,齐聚于此。人人身着庄重礼服,神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惶恐,如同等待神明审判的信徒。林霸天站在最前方,手心全是冷汗,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城中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还能行动的,都自发或在势力要求下,停留在各自住处或开阔之地,仰望着那开始逐渐亮起的天幕,以及天幕之上那颗冰冷的“银色星辰”。
一种山雨欲来、大厦将倾般的压抑感,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小院内,粥已熬好,米粒晶莹剔透,粥汤粘稠温润。婉儿将粥盛入一个素雅的瓷碗中,端到院中的石桌上。
也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铭轩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青衫,脸上看不出丝毫特别的表情,仿佛只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醒来。他走到石桌边,看了一眼那碗冒着微微热气的白粥,又看了看天色。
东方,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已经开始渲染云层。
辰时将至。
界外,那艘银色巨舟仿佛活了过来,周身流淌的符文骤然加速,光芒大盛,尤其是舟首那颗“天道之眼”,凝聚起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银光!
云渊城内外,所有生灵都屏住了呼吸。
苏铭轩却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白粥,轻轻吹了吹气。
“时辰刚好。”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婉儿说,“粥,就要趁热喝。”
他低头,从容地喝下了第一口粥。
也就在这一刹那——
“嗡!!!”
一道纯粹由银色符文构成的巨大光柱,如同天罚之剑,骤然从那巨舟的“天道之眼”中轰击而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朝着苏家小院,直直降临!
光芒照亮了半个天空,恐怖的规则之力让整个云渊城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辰时正刻,到了。
巡天使者,以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他们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