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郊野,踏上被煤渣与尘土染成灰黑色的道路,一座与先前宁静小镇截然不同的城市轮廓,割裂了地平线。
高耸入云的西式钟楼与层层叠叠的日式屋檐交错,街道上空,蛛网般的电线切割着天空,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夜色并未让这座城市沉睡,反而为其披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外衣。瓦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初生的电灯则闪烁着刺眼的白光,明暗不定的光影交织,将这座名为东京的庞大都市,渲染出一种迷幻又躁动的色彩。
“哇——!”
善逸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夸张的“o”形,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好亮!好热闹!这里就是东京吗?跟我们之前待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他像个初次进城的乡下小子,脑袋左右摇摆,视线被街上穿着挺括洋服、姿态优雅的男女牢牢吸引,又被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里那些新奇玩意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炭治郎也被眼前的繁华所冲击,但他那远超常人的嗅觉,让他无法安心享受这份新奇。他的鼻翼在微微翕动,警惕地分辨着空气中混杂的亿万种气味。
人的气味,食物的香气,机器运转时散发的油污味,还有……一种让他胃部隐隐痉挛的,淡淡的腐朽气息。
它很淡,被成千上万种都市的喧嚣气味层层掩盖,却又无处不在,如附骨之疽。
这座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更像一片危机四伏的茂密丛林,潜藏着不知多少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里的确有鬼的痕迹!不止一处!
士郎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这种现代与传统交织的景象,对他而言也有些陌生,却并非因为其先进,反而有一种漫步在历史遗迹中的错位感。他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将这座庞大都市的地理结构与道路网络,默默烙印在脑海中。
一夜的奔波,加上之前与沼泽鬼的激烈战斗,早已耗尽了几个少年的体力。天色大亮之后,士郎找了一家价格还算公道的旅店,开了两个房间。
“白天不是鬼的活动时间,养足精神,晚上我们再出来巡逻。”
士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感。
炭治郎和善逸几乎是一沾到柔软的床铺,意识便迅速沉入了黑暗,沉重的呼吸声很快响起。
士郎却没有立刻休息。他坐在窗边,木质的窗框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车马。他的思绪,却回到了昨夜。
和光与里子,那对恋人在绝望中紧紧相拥的场景,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的目光,穿透薄薄的墙壁,落在了隔壁房间的方向。
炭治郎、善逸、香奈乎。
他们都还很年轻,身体里却蕴藏着足以撼动未来的惊人潜力。炭治郎那份近乎执拗的善良与坚韧,善逸在沉睡中化作雷霆的极致速度,还有香奈乎……她那颗正在逐渐融化的心,以及那超越常人的精妙剑技。
昨夜的合作,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们就像三块形状各异的拼图,在自己的引导下,第一次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展现出了一加一加一远大于三的惊人效果。
他们是鬼杀队的未来。
也同样是,正义的伙伴。
士郎的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对于“正义伙伴”这个理想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特别是香奈乎。
士郎能清晰感觉到,那个总是沉默安静的女孩,正在发生着某种深刻的变化。从最初那个只会依赖抛硬币来做决定的空洞人偶,到现在会主动伸手拉起被救的少女,甚至……在清晨的阳光下,对他和炭治郎露出了那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这一切都证明,她正在一点点地成长,找回属于自己的心。
这很好。
蝴蝶忍托付给自己的事情,完成的可能性又高了一分。
士郎闭上眼睛,意识短暂地回到了世界的另一侧。他最近正在通过特殊渠道与韦伯老师联系,深入探讨关于“魔眼”的知识。
前几日他尝试性地使用了几次“千里眼”的魔术,效果斐然,但想要真正将其完善并真正应用到实战中,还需要大量的理论支持与练习。
……
夜幕再次降临。
城市的喧嚣并未随着太阳的落下而减弱,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燃料,愈演愈烈。
四人在偌大的城市里穿行,搜寻着鬼可能留下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最终,他们在街头找了个简陋的乌冬面摊,准备先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老板,四碗乌冬面!”
善逸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喊道,一整天的奔波与并不充足的休息让他看起来蔫蔫的。
“好嘞!”
伴随着老板爽朗的应答,热气腾腾的乌冬面很快被端了上来。浓郁的汤头鲜香扑鼻,让几个少年瞬间感觉活了过来。
“我开动了!”
炭治郎双手合十,虔诚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筷子,正准备享用这迟来的晚餐。
善逸已经迫不及待地挑起一大筷子面条,胡乱吹了两下就往嘴里塞,烫得他龇牙咧嘴,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好吃!累了一天,能吃到这个真是太幸福了!”
就在这一瞬间,炭治郎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剧变。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震惊、滔天愤怒,以及刻骨仇恨的表情。他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剧烈收缩,瞳孔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死死地钉在街道的某个方向。
一股气味。
一股他永生永世、哪怕化作灰烬也绝不会忘记的气味。
浓郁、邪恶、令人作呕,仿佛是世间一切不详与灾厄的集合体。
鬼舞辻无惨!
“炭治郎?”
善逸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怎么了?面要凉了哦。”
士郎在炭治郎异变的第一时间就停下了筷子。他顺着炭治郎那仿佛要噬人的视线看去,那边是川流不息的人潮,灯火辉煌,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砰!”
一声巨响,炭治郎猛地站起身,带翻了身后的长凳。他甚至来不及对同伴说一句话,整个人就如同一支压抑到极限后骤然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拥挤的人群。
“喂!炭治郎!”
善逸吓了一跳,也想跟着站起来。
话音未落,几枚硬币被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还在桌面旋转。士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紧随着炭治郎的方向追了过去。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炭治郎的嗅觉不会错。
有鬼出现了!而且是能让他如此失控的鬼!
但是,太冲动了!在这样人山人海的街道上,一旦发生战斗,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不能在这里!
香奈乎没有丝毫犹豫,她的任务就是听从士郎的指令。在士郎动身的下一秒,她也紧随其后,娇小的身影灵巧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面摊前,只剩下善逸一个人,端着自己的碗,一脸懵圈地看着瞬间空掉的三个座位。
“诶?诶?!怎么回事啊?都跑了?发生什么了?”
“客人!”
面摊老板一把拉住了也想跟着跑的善逸。
“钱还没给呢!”
“啊?!”善逸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钱……钱……士郎先生不是付了吗?”
“他付的是他跟那个女孩的份!你和那个跑掉的小哥的份还没给呢!”
老板指了指桌上的钱,士郎付的正好是两份小碗的钱,而他和炭治郎点的是大份,价格并不一样。
“为什么啊——!”
善逸的悲鸣响彻在喧闹的夜市中。
等他好不容易凑够了钱,手忙脚乱地付清账单,再冲到街上时,夜色下的茫茫人海,哪里还有炭治郎他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