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漆黑的渡鸦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尖锐急促的鸣叫声还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撕裂了方才那份旖旎而怪诞的氛围。
蝴蝶忍直起身,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晶莹,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她眼中的笑意却已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虫柱的冷静与决断。
“看来,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她一边整理着自己微乱的队服,一边看向床上的士郎。
士郎依旧坐着,身体刚刚经历过一场奇异的治愈,精神上的空洞感已经消失。
他也再次重拾了关键的一项能力。
卫宫士郎有些恋恋不舍地接受了这个新的指令,如同接受之前那无数次的切割与肢解。
但他的意志,如同一块被仿佛锻打的铁块,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酷刑与再生中,被捶打成了剑胚之形。
接下来,只要斩断这些源自心灵上的欲望念想,这把剑,也就成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纸拉门被无声地滑开。
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装束之下,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罩,正是鬼杀队的后勤部队,“隐”。
为首的“隐”成员手中,拿着厚实的黑色布条,以及两个棉花塞子。
她们的动作精准而迅速,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仿佛是精密运作的机械。
“得罪了。”
其中一名女性“隐”成员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
卫宫士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任由对方的动作。
来总部的时候他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再来一次也习惯了。
一块厚实的黑布覆上了他的眼睛,布料的粗糙纹理摩擦着他的皮肤。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剥夺,蝴蝶忍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连同房间里的一切,都沉入了绝对的黑暗。
卫宫士郎能感觉到的,只有布条在脑后被系紧的力道。
紧接着,两团柔软的棉塞被塞进了他的耳道,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的声音。
蝴蝶忍整理衣物的窸窣声,同伴们的呼吸声,窗外的风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世界陡然沉寂。
最后,一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小药囊被挂在他的脖颈上,垂在鼻端。
那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草药与矿物的辛辣气味,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嗅觉,将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福尔马林味、以及蝴蝶忍身上的紫藤花香气,尽数驱逐。
视觉,听觉,嗅觉。
感官被一层又一层地粗暴封锁。
整个世界,彻底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他变成了一具只能思考的躯壳,悬浮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
没有了外界的干扰,身体内部的感知反而变得无比清晰。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血液在血管中奔流不息。
那些刚刚再生完毕的组织,似乎还在发出微弱的、成长的鸣响。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只手并不温暖,隔着衣物传来的是一种坚实而稳定的触感,引导着他站起身,向前行走。
卫宫士郎迈开脚步,步伐平稳。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清晰感知的外部信息。
他被引导着穿过走廊,走下台阶,踏上了柔软的泥土。
空气的温度发生了变化,带着一丝山间的凉意。
很快,他被带上了一辆马车。
车厢很狭小,卫宫士郎能感觉到车身随着马匹的走动而开始颠簸。
车轮压过石子路,发出沉闷的咯噔声,震动从车厢底部传来,传遍他的全身。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在无尽的黑暗与寂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只能通过身体感受到的颠簸节奏,来判断马车是在上坡,还是在下坡,是在平坦的大路上,还是在崎岖的山道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几乎要与这份黑暗融为一体时,马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阵凉风灌入。
他被搀扶着下车。
双脚刚刚站稳,他就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然后膝盖一弯,整个人被背了起来。
是一个“隐”的成员。
卫宫士郎能感觉到对方并不算宽阔的肩膀,以及行走时平稳的呼吸。
就这样,他像一件货物,被背负着在山路上穿行。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被交接到另一个人的背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高,不同的步伐节奏,不同的体温。
他被几个人轮流背负,经过了许多轮的更换。
到最后,卫宫士郎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这种极致的保密措施,让他更加确信,此行的目的地,的确是是鬼杀队最核心的机密所在。
周围很安静。
即便隔着棉塞,他也能隐约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风吹过茂密树叶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
那声音,密集,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灼热的韵律,一下,又一下,仿佛是这片深山的脉搏。
终于,背着他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被轻轻地放了下来,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
有人解开了他脖子上的药囊,那股刺鼻的气味消失,清新的、带着草木与泥土芬芳的空气涌入鼻腔。
紧接着,耳朵里的棉塞被取下。
世界的声音,在一瞬间奔涌而来。
风声,鸟鸣,还有那清晰无比的,富有力量感的打铁声,声声入耳。
最后,蒙在眼前的黑布被摘下。
刺目的光线涌入视野,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阵刺痛。
卫宫士郎微微眯起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村庄。
几间木制的房屋错落有致,屋顶上覆盖着青苔,炊烟袅袅升起。
时透无一郎就站在他们旁边,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表情,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戴着火男面具的老头。
那个老头,应该就是此地的负责人。
村长。
村长那双透过面具孔洞看过来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士郎。
那眼神里,有对他的好奇,有对高层命令的遵从,但更多的是一种隐藏不住的警惕。
不过,他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任何事情。
关于卫宫士郎的一切信息,都是需要严格保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跟我来吧。”
村长用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随即转身带路。
士郎和时透无一郎跟了上去。
他们被带着前去了村子后方的几栋木屋所在。
那几栋木屋看起来比村里其他的房子要新一些,也更宽敞。
“过去这里是一位刀匠的居所,大的这间,是你们居住的地方。”
村长指着一栋两层高的木屋介绍道。
“那边那个小一些的是仓库,也是锻刀房,不过你们应该是用不上的了。”
他的语气平淡,很快带着两人参观完了房间,里面的被褥什么都是新换上的。
离开前,村长盯了士郎许久。
但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叮嘱了一句,“有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随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