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宫士郎的世界观,正在被一次又一次地,无情颠覆。
眼前的这个少年,时透无一郎,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天赋”这个词汇的极限。
仅仅半天。
从魔术回路被强行点亮,到适应那股狂暴的能量洪流,他只用了半天。
这期间,士郎甚至还没从被气浪掀飞的内伤中完全缓过来。
而无一郎,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他那名为“霞之呼吸”的法门,主动从外界汲取魔力。
那不是学习。
那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苏醒。
对他而言,驾驭魔力,似乎与驾驭呼吸、心跳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权能。
呼吸法,这种在士郎看来,本是用于极限压榨肉体潜能,加速血液循环的身体强化技艺,此刻,展现出了它全新的,也是更为恐怖的一面。
它变成了一个高效得令人发指的魔力泵。
每一次完整的吐纳,都像一道无形的漩涡,将大气中游离的魔力——那被魔术师们称为“大源”的磅礴伟力,强行抽取,鲸吞入体。
随即,这些能量便被精准地灌注进那片刚刚被点亮的,名为“魔术回路”的星图之中。
其效率之高,让身为“老师”的卫郎士郎,每一次感知到那股魔力的流动,眼角都会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也能使用呼吸法吸纳魔力,但无论是效率上还是量,都和无一郎相差很大。
这家伙……
这家伙不愧是被称为“柱”的鬼杀队最高战力。
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士郎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发出这般感叹。
他自己的经历,如同一部血泪史,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为了能勉强感知到魔力,为了能让那条孤零零的回路运转起来,他花了整整几年的时间。
每一个夜晚,都在冰冷的仓库里,进行着自残般痛苦而无效的修行。
汗水,血水,混杂着永不放弃的执拗。
那是一段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崩溃的记忆。
而无一郎,只用了不到一天。
他不仅能稳定地在体内积蓄魔力,甚至已经可以做到,在自己的指尖,凝聚出肉眼可见的,如同蓝色鬼火般跳跃的魔力光辉。
这种资质,已经不能用“天才”去定义了。
这是“天选”。
是神明在创造他时,毫不掩饰的偏爱。
然而,高墙,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轰然耸立。
新的问题,出现了。
在关于“如何使用魔术”这个核心议题上,卫宫士郎这个半吊子魔术师,再次暴露了他拉胯到极致的教学水平。
考验,陷入了瓶颈。
“构筑蓝图?”
寂静的木屋里,无一郎微微偏着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士郎严肃的脸。
他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对,蓝图。”
士郎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自己贫乏的语言,去解释“投影”魔术那堪称奇迹的核心步骤。
“在你的脑海里,想象一把剑。”
“记住,不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不是‘一把刀’这种笼统的概念。”
士郎竖起一根手指,极力强调着。
“你要精确到它的每一个细节。”
“它的长度,它的宽度,它的厚度。它的材质构成,它的金属晶格排列。它的重心分布,它的锻造工艺,它在哪一炉火中诞生,又在哪一场战斗中磨损……”
“它经历过的一切,它承载的所有历史,你都要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将它完完整整地,一比一地复刻出来。”
“这就是‘蓝图’。”
“只要蓝图构建完成,你就可以调动体内的魔力,以这份蓝图为模板,将它‘物质化’。”
士郎的声音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期待。
他相信,以无一郎这种剑术天才对剑的理解,在脑海中构建一把自己日轮刀的蓝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可能会比自己更容易。
然而。
现实,再次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一郎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沉默。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刚刚因魔力而爆发出惊人亮光的眼眸,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茫然。
“……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轻声说。
“什么?”
士郎的表情凝固了。
“什么都没有。”
无一郎摇了摇头,那张精致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我能想到‘刀’的很多细节,重量、手感、挥动时的风声……”
“但我没办法把它们组合起来,在精神世界里‘看’到它。”
“当我试图去想象它的具体形态时,那些细节就会立刻消散,像雾一样,无法固定成型。”
“也就无法使用你说的‘投影’技术……来‘构筑’完整的它。”
少年努力地解释着自己的感受。
为了让士郎更直观地理解,他抬起手,调动起体内那股澎湃的魔力。
嗡——
一柄青蓝色的长刀,在他手中凭空浮现。
刀的轮廓,正是他腰间那把日轮刀的模样。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可身为投影魔术专家的卫宫士郎,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猛地一沉。
那根本不是投影。
那只是用庞大的魔力,粗暴地堆砌出来的一个拥有“刀之外形”的能量聚合体。
它没有结构,没有材质,没有锋锐的概念。
它只是个样子货。
一个比孩童的木头玩具还要脆弱,却消耗了巨量魔力的失败品。
士郎的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怎么会这样?
这明明是自己最擅长,甚至可以说是唯一擅长的事情。
对他而言,构筑蓝图,就像呼吸和心跳一样,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行为。
为什么到了无一郎这里,就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难道……
是因为“起源”?
这个卫宫切嗣曾经偶尔提过的,玄之又玄的魔术概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士郎的脑海。
他记得,养父曾经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说过,他天生就适合,或者说,他天生就“只能”使用“投影”这一种魔术。
此刻,士郎开始理解那句话的深意。
当他使用投影魔术时,那不是一种“技术”。
那是一种“再现”。
他仿佛是在将自己灵魂深处,早已存在的某一部分,重新呼唤出来,赋予其物质形态。
他的灵魂,他的起源,就是“剑”。
但是,时透无一郎不一样。
他或许是挥剑的天才,是战斗的奇才。
但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他的灵魂……
他的起源,并不是“剑”。
他能理解剑,能使用剑,能将剑术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能将剑视为手臂的延伸,却无法将其视为灵魂的具现。
所以,他能通过呼吸法,聚集起连士郎都为之嫉妒的庞大魔力。
但他无法将这些无形的能量,塑造成“剑”的形状。
这就像一个拥有全世界最顶级的颜料和画笔的画家,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一样。
考验,陷入了僵局。
一个无解的死局。
士郎感到了深深的棘手与无力。
这已经超出了“教学”的范畴。
这是根植于灵魂本质的,无法通过后天努力来改变的“属性”问题。
难道……
无一郎注定无法使用“投影”吗?
那这次的考验,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就在士郎为此感到焦头烂额,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
时透无一郎,却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再执着于去“构筑”那虚无缥缈的“蓝图”。
他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一团无形的魔力正在盘旋,只有他自己能够感知。
它们强大,纯粹,却又桀骜不驯,无法塑造成型。
那双空茫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以超高速闪烁,推演,计算。
忽然。
他站起身。
锵!
一声清越到极致的金属摩擦声,在狭小的木屋里骤然响起。
他拔出了腰间的日轮刀。
那是一把标准的鬼杀队制式长刀,刀身在昏暗的屋中,反射出雪白的光,那是象征着“霞”之属性的洁白。
“你……”
士郎刚想开口询问他要做什么。
下一刻,他的话语,便被眼前发生的景象,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无一郎没有再尝试那失败的投影。
他放弃了“从无到有”的创造。
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将体内那股刚刚积蓄起来的,奔腾不息的魔力洪流,顺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霞之呼吸”的独特运转方式……
——灌注到了自己手中的,那把真实的剑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