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是一种智力上绝对碾压后,从胸腔深处满溢而出的愉悦。
他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两声低沉的笑,笑声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回荡,毫不掩饰。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微光,遮挡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狡黠。
“卫宫切嗣的儿子,竟然对圣杯战争一无所知。”
韦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品鉴稀世珍宝般的玩味。
“这可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了。”
士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一股热气直冲脸颊,让他耳根都有些发烫。
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么狼狈,像一个被戏耍的傻子。
但他顾不上了。
比起可笑的面子,他更需要一个答案。
“你到底说不说?”
士郎的语气绷得像一根拉紧的钢丝,他厌恶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想知道啊?”
韦伯终于收敛了笑意,但那股恶趣味的余韵还在他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步伐慢悠悠地,一步步走到士郎面前。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雪茄残留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属于魔术师的、独特的味道。
他用一种引诱人堕落的、循循善诱的语气开口。
“可以啊。”
士郎的眼睛瞬间一亮,呼吸都为之一顿。
“来时钟塔,当我的学生。”
韦伯终于抛出了他的条件,脸上挂着一丝智珠在握的得意。
仿佛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漫长的布局后,落下了决定性的一子。
“只要你成了我的学生,别说区区一个圣杯战争了。”
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当他的学生?
去时钟塔?
这两个词组在士郎的大脑中炸开,掀起剧烈的风暴。
时钟塔。
仅仅是这个名字,就代表了魔术世界的绝对中心,是所有魔术师穷其一生都渴望踏足的圣地。
去那里,不仅意味着能系统地学习那些他闻所未闻的魔术知识,更意味着他能真正地、彻底地搞清楚圣杯战争和间桐家背后隐藏的一切秘密。
但更重要的是……
“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我父亲,卫宫切嗣的事情吗?”
士郎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杂念,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锐利,直直刺向韦伯。
他发现,自己那个相处了数年的养父,身上笼罩着一层他从未触及过的厚重迷雾。
他所认识的卫宫切嗣,是那个在清冷的月光下,对他讲述遥远理想,眼神却空洞落寞的男人。
是那个身体被无形的力量一天天侵蚀,生命力不断衰败,却依然会伸出温暖的手掌,笑着揉乱他头发的父亲。
而韦伯口中的卫宫切嗣,是“魔术师杀手”,是双手沾满鲜血,行走于阴影中的冷酷战士。
是参加过那场残酷到让他都心生憎恶的战争的参与者。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又或者说,这些他无法想象的碎片,共同构成了那个名为“卫宫切嗣”的、完整的灵魂。
他想知道。
不,是他必须知道。
这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好奇心。
这是为了理解自己从他那里继承而来的,那份“成为正义伙伴”的理想,究竟是从何而来。
它又承载了怎样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过去。
他想要知道,如今自己所执行的正义,又和切嗣的正义,有什么区别!
“当然可以。”
韦伯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剧本。
讲述那段他宁愿永远尘封的战争历史,来换取一个天赋异禀到近乎怪物的弟子,这笔买卖简直划算到了极点。
更何况,这个弟子还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哪怕只是个养子。
但这其中蕴含的戏剧性,那种命运交错的荒谬感,光是想想就让他那颗属于研究者的心脏兴奋地收缩。
“好,我答应你。”
士郎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韦伯满意地微一点头,正准备阐述一下作为他学生的规矩,却见士郎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把自己藏在兜帽阴影里的娇小身影。
“我还有一个要求。”士郎说道。
“嗯?”
韦伯挑了挑眉,预感到了某种麻烦。
“你能把她也一起收下吗?”
士郎的手指指向格雷,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在说“面包要两份”一样简单。
“诶?!”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兜帽下传出。
格雷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无法置信的惊愕。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话题……怎么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去时钟塔?
当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学生?
这……这是她连在梦里都不敢想象的场景。
她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墓园里的守墓人,一个被宿命诅咒,正在被“亚瑟王”的因子不断吞噬的“容器”。
她……有这个资格吗?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嘴唇翕动,想要摇头,想要拒绝这份她承受不起的馈赠。
可士郎却抢先一步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刚才不是才说好的吗?”
士郎看着她,脸上带着那种有些笨拙,却无比真诚的笑容。
“要多出来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认识不同的人,去经历不同的事。”
他的话语,像一把温暖的钥匙,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格雷心中那扇刚刚才犹豫着锁上的门。
“用你自己的双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只属于你‘格雷’的足迹。”
是啊……
他刚刚才对自己说过这些话。
他让自己不要再被所谓的“宿命”束缚,要勇敢地去创造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记忆。
而现在,一个离开阴冷墓园,一个走向广阔世界的机会,就这么……被他亲手争取来,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
格雷看着士郎那双认真、清澈的眼睛,心中那份刚刚才萌发出的、微弱的勇气,在这一刻被无限地催化、放大。
她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力道大到嘴唇都有些泛白。
然后,她迎着士郎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好。
看到两人三言两语间就擅自达成了共识,韦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一股强烈的、久违的无力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开始用力地揉搓起来,仿佛这样能把那股荒谬感给按下去。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抓狂。
“怎么就擅自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呢?”
这两个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路边派发传单的吗?还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机?
说收学生就收学生?
还买一送一?
他堂堂君主·埃尔梅罗二世,魔术协会十二君主之一管理着时钟塔现代魔术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牌面了!
然而,面对他那张几乎要扭曲的脸,士郎只是歪了歪头。
他用一种纯粹到了极点,无辜到了极点的眼神回望着韦伯,然后,用同样认真的语气问出了那个足以让他血压飙升的问题。
“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