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手机放回口袋,展厅的灯已经全灭了。只有大屏幕还亮着,画面停在小夏张开双手的那一瞬,音符像雨点一样洒下来。
他站在门口没动,林雪走过来,站到他旁边。
“明天下午三点,国际美食协会的颁奖礼。”她说,“他们临时加了个环节,想请你现场演示刀工。”
陈默点点头。
“这次不一样。”林雪看着屏幕里的定格画面,“他们开始认真看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出展厅。
第二天下午,会场坐满了人。灯光打在舞台中央,国际美食协会的代表站在话筒前宣读颁奖词。
“……陈默先生以非传统路径推动饮食文化革新,打破感官边界,重塑技艺标准。特授予‘终身成就奖’。”
掌声响起。陈默从座位上起身,走上台。他接过奖杯,放在一旁,没有致辞。
全场安静下来。
他抬起手,开始用手语。
台下有人皱眉,以为这是某种即兴表达。但很快,他们发现不对——他的手势不是在翻译语言,而是在模拟动作:推、拉、旋、顿,每一个节点都带着节奏和力度。
大屏幕突然亮起,实时数据浮现:
【刀速:每秒切割3.2次】
【力度分布:根部180克,中段150克,尖端120克】
【角度误差:±0.27度】
一组组数字跳动着,形成动态图谱。原本模糊的手势被拆解成可量化的技术参数。
台下有厨师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一名白发外国老人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慢慢站了起来。
他是法国米其林评审团的元老级人物,曾在纪录片里批评中式烹饪“缺乏统一标准”。
此刻,他用中文说:“这不是厨艺,是文化。”
说完,他开始鼓掌。
掌声从零星到密集,最后覆盖全场。
直播弹幕炸开。
起初几条刷过:“演的吧?”“数据造假”“又是流量炒作”。
这些账号Ip分散,发言格式雷同,明显来自同一操控源——赵氏娱乐残余水军的最后一波反扑。
但不到五秒,新弹幕压了上去:
“#致敬陈大师#”
“这刀法能进教科书”
“我学西餐五年,第一次觉得该从头练基本功”
“听障孩子都能用手语唱歌,为什么不能用手语切菜?”
一条接一条,滚屏速度越来越快。负面言论瞬间被淹没。
陈默依旧站着,闭上眼。
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职业:美食标准制定者,扮演可解锁传统菜系国际化技能】
他在心里默念:开始。
意识沉入角色——一位毕生致力于东方饮食文明传播的学者型厨师。专注、严谨、不争不抢,只为让手艺落地生根。
十分钟过去。
他睁开眼,脑中已构建出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食材分级处理法、火候九段划分表、味型组合逻辑图。所有内容清晰如刻,像是练了一辈子。
他拿起话筒,声音平稳。
“我想做一个项目,叫‘无声厨房’。”
台下安静。
“它面向听障青年,教他们用标准化流程掌握中餐技艺。刀工、配比、火候,全部量化。让他们也能靠手艺吃饭。”
他顿了顿,“第一期课程,就在聋哑学校开设。”
台下有人举手提问:“怎么保证教学质量?”
“用今天这套数据模型。”他说,“每个动作都有标准值。学生练到达标为止。”
又一人问:“西方厨房讲究流程拆分,你们能把中餐也做到这么精细?”
“能。”他说,“我们早就做到了,只是没人把它说出来。”
台下再次沉默。
片刻后,国际美食协会代表走上台,宣布将“陈默刀法分析模型”纳入全球传统烹饪保护数据库,并提议设立亚洲刀工认证科目。
那位法国厨师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明年巴黎厨艺峰会,请你来做主讲。”
陈默点头。
仪式结束,记者围上来。
“您觉得中式烹饪最难的是什么?”
“不是技巧。”他说,“是被人当成花架子。其实每一刀,都有它的道理。”
“那您为什么要用手语演示?”
他看向镜头:“因为有些人听不见,但他们看得懂。”
直播画面切到远程连线窗口。小夏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平板。她正用手语对镜头比划。
工作人员打出字幕:“叔叔的刀,切开了世界的偏见。”
陈默看见了,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林雪站在观众席后排,合上笔记本。团队刚发来消息:“星耀娱乐注册了二十个新账号,正在爬取今天的视频素材。”
她没告诉陈默,只是把手机翻面扣在腿上。
采访结束后,主办方请他去后台休息室。
推开门,桌上摆着一套新厨刀,银光发亮。卡片上写着:“赠予真正的大师”。
他没碰刀,而是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旧刀具包。布料磨得发白,边角缝过两道线。
他打开包,取出一把中式菜刀。刀身有细小划痕,柄部缠着防滑胶带。
这是他第一次扮演厨师时用的刀,后来每次重要场合都带着。
他轻轻擦了擦刀面,放进案板区。
工作人员进来问:“需要准备食材吗?”
“不用。”他说,“我就站一会儿。”
窗外天色渐暗,玻璃映出他的影子。背后大屏幕还在播放刚才的数据图谱,线条起伏不停。
林雪敲门进来,递给他一杯温水。
“外面都在传你拒绝所有商业代言。”她说,“有品牌开五千万,只要你拍一支广告。”
“我不缺钱。”他说,“也不想让这事变成生意。”
她点头:“我知道。”
停顿几秒,她低声说:“但有人不会让你停下来。”
他看向她。
“星耀那边动作很快。”她说,“不只是水军。他们在联系海外媒体,说要曝光你的‘表演性质’。”
他没回应,只是把水杯放在桌上。
“你还记得老吴说过的话吗?”他忽然开口。
林雪一愣。
“他说,这行不缺明星,缺的是还肯低头捡垃圾的好人。”他看着窗外,“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捡垃圾。”
林雪没笑,反而眼眶有点红。
“那你打算一直捡下去?”
他拿起背包,背上肩。
“只要还有人觉得这是垃圾,就得有人捡。”
他走出休息室,走廊灯光照在地面。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收拾设备的声音。
颁奖礼主厅还没清场。几个志愿者在拆背景板,一名技术人员蹲在地上整理线缆。
陈默走过去,弯腰帮忙。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住:“您……不用做这个。”
“顺手。”他说,“线别缠太紧,容易断。”
他把一捆电线理好,放在箱子里。
另一名女志愿者抱着一堆宣传册过来,差点绊倒。他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她喘着气,“真没想到您会回来。”
“东西没搬完,怎么能走。”
他说完,走向另一堆箱子。
林雪站在门口看着,没上前。
主厅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角落的工作灯还亮着。
陈默把最后一个箱子码好,直起身。
手机震动。是李芸发来的照片:父亲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的萝卜丝。
文字写着:“爸说,今天的菜特别匀称。”
他回了个“嗯”。
抬起头,发现小夏的直播页面还开着。她刚刚更新了一幅画:一个人站在厨房里,手中菜刀挥出一道光弧,地上散落的不是菜叶,是一堆碎裂的标签纸,上面写着“不可能”“做不到”“瞎折腾”。
她写下一句话:“原来切菜的声音,也可以很响亮。”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关掉手机,朝出口走去。
大厅最后一盏灯灭了。
黑暗中,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走到门边时,他停下,回头望了一眼。
空荡的舞台上,那块写着“终身成就奖”的牌匾斜靠在墙角,边缘沾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