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小夏的画展,无声的控诉
清晨的阳光从阳台外斜照进来,落在客厅地板上,陈默已经站在穿衣镜前。他没开灯,也没喝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昨夜李芸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个梦快成真了。”他没再回应,也没解释,只把卫衣拉链拉到最顶,背上旧双肩包,转身出了门。
街上的风还带着凉意,他走路不快,脚步却很稳。包里装着一本儿童绘本,还有几块女儿喜欢的饼干。路过早点摊时,他停下买了两个包子,热乎的,揣进外套口袋里,继续往聋哑学校走去。
礼堂门口挂着横幅:“小夏个人画展——光”。几个学生在布置展板,看见他走近,纷纷停下动作,有人笑着挥手,有人悄悄指给他看墙上的画。他点点头,没说话,从人群边缘慢慢走进去。
展厅不大,但每一幅画都贴得整齐。墙上挂着的大多是色彩浓烈的作品,有孩子仰头望天,有手语比划的剪影,也有模糊的人影站在黑暗中,前方一道光劈开夜色。他一步步走过去,目光停在中央那幅最大的画上。
画里的他穿着五套不同的衣服:白大褂、警服、厨师服、律师西装、舞台演出服。每一套都清晰分明,却又融合在一个身体轮廓里。他的周围环绕着一圈圈流动的光晕,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画的下方写着一行字:“他不是超人,但他愿意为我们变成任何需要的人。”
他站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唇角。这不是谁的赞美,也不是媒体包装的形象。这是小夏眼中的他——一个会变来变去,却始终站在她面前的人。
身后传来掌声。校长站在入口处,手里拿着话筒,声音温和:“感谢各位老师、同学和家长前来参加小夏的画展。这位同学在过去三年里,用画笔记录了许多她‘听见’的世界。而今天这组作品的主题是‘光’——她说,有些人虽然不说话,但他们本身就是光。”
陈默没回头,也没动。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提到自己,但他不想成为焦点。他想往后退一步,可就在脚刚抬起的瞬间,他感觉到一束视线。
小夏站在展台另一侧,正望着他。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眼睛亮得像早晨的天空。她没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缓缓举起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记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镜头已经对准了他。一个年轻女记者走上前,声音清亮:“陈先生,您知道小夏同学把您画成了‘光’吗?您觉得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没回答。目光仍停在小夏脸上。女孩已经转身拿起纸笔,低下头认真写起来。几秒后,她把纸递给了记者。
记者念出声:“他是光,是能赶走所有黑暗的人。”
展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有几个学生红了眼眶,一位老师轻轻拍了拍小夏的肩膀。陈默垂下眼,喉结动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很小,却像是用了全身力气。
小夏看着他,忽然笑了。她跑过来,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等他蹲下。
他照做了。膝盖触地的声音很轻。他把手放在腿上,看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笨拙地抬起双手,开始打手语:“谢谢。”
每一个手势都很慢,有些甚至不太标准。但他坚持打完了。
小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她没等他说完最后一个词,就扑进了他怀里,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像是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没动,也没推开。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背上,掌心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是谁。也不需要搞清楚那些角色到底是“扮演”还是“真实”。只要有人需要他,只要他还站在这里,他就该存在。
掌声响起的时候,他才慢慢松开手。小夏退后一步,脸蛋红红的,又做了一个新的手语动作——“家”。
他懂了。
他从包里拿出那本绘本,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他前几天画的草图:一家四口走在夕阳下,儿子骑在他肩上,女儿牵着妈妈的手,李芸笑着回头看他们。他指着画,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小夏。
她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
校长走过来,站在旁边,没有打扰。等两人交流完,他轻声说:“小夏说,这幅画的名字叫《他也需要光》。”
陈默抬眼。
“她说,你照亮别人的时候,其实也在找自己的光。”
他没说话,只是把绘本合上,重新放进包里。然后他站起来,走到那幅大画前,伸手轻轻抚过画框边缘。指尖碰到玻璃时,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在医院走廊奔跑的身影,在片场救人的背影,在法庭上陈述的侧脸,在厨房为家人做饭的样子……这些都不是假的,也不是演的。它们都是他活过的痕迹。
展览结束前,小夏偷偷塞给他一张小纸片。他没当场打开,直到走出礼堂,拐进校门口的小巷,才拿出来看。
纸上是一幅简单的彩笔画:他背着儿子,牵着女儿,身后站着李芸。一家四口走在一条洒满夕阳的路上。上方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家也是光。”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把它折成一个小方块,放进双肩包最里面的夹层。那里还放着父亲的药单、孩子的成绩单,和一张全家福。
他走出巷子,阳光正好照在脸上。路上行人匆匆,没人认出他。他也没在意。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肩带,继续往前走。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他没拿出来看。他知道可能是林雪,也可能是节目组的消息。但现在都不重要。
他只想回家。
走到小区楼下时,他抬头看了眼自家窗户。窗帘拉着,但厨房的位置透出一点暖黄的光。他掏出钥匙,慢慢走上楼梯。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李芸正从厨房出来,围裙还没摘。她看见他,顿了一下,问:“去了?”
他点头。
“她说什么了吗?”
“没说。”他把包放在沙发上,“但她给了我一幅画。”
李芸走过来,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好。她没再问,只是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轻轻说了句:“你回来了就好。”
他坐在沙发上,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窗外的光线已经偏了方向。楼下的便利店刚开门,老板正在搬货。一只麻雀跳上窗台,啄了两下玻璃,又飞走了。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写着“扮演记录”的本子。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
“今天有人告诉我,我不是超人。
可如果成为别人的光,也算一种超能力,
那我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笔尖落下,墨迹慢慢晕开。
他合上本子,放回抽屉。转身时,李芸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喝点吧。”她说。
他走过去接过碗,温度透过瓷壁传到掌心。他低头吹了口气,喝了一口。
汤有点咸,但他没说。只是笑了笑,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