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诺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切的弧度,不再疏离,多了几分落地的暖意。他缓缓举起命运神杖,杖顶澄澈的蓝宝石恰与海平面初升的朝阳撞个正着,金辉与蓝光交织流淌,在海面投下细碎的亮斑。
“命运指引的,从来不是独行者。”他目光先落向众人,带着无声的笃定,随即扫过这片饱经创伤、泛着暗沉色调的海洋,语气沉而有力,“下一次启程,带上我。为了那些沉眠深海、无法发声的亡魂,也为了这片本该澄澈湛蓝的故乡。”
船帆再度被海风鼓满,帆布绷紧的声响格外清亮。这一次,船舷指向的方向不再有半分迷茫,归途残留的怅惘早已被并肩战斗的热血、新盟缔结的信念彻底取代。海都废墟下蛰伏的未解真相,黑潮深处游荡的诡异阴影,还有命运神杖杖身纹路里藏着的古老宿命……零散的线索如溪流汇海,终究指向同一个终点——那片深不见底、暗流翻涌的海洋之心。而他们的船,正劈波斩浪,坚定地驶向风暴的中心。
蓝海联盟的临时基地由数艘废旧舰船拼接而成,锈蚀的船身被加固的钢索缠绕,甲板上搭着简易棚屋与防御工事,远远望去,像一串坠落在海面的星链,在暮色里泛着微弱却执拗的光。探索号刚靠岸,码头上已候着一群人:阿凯正扯着嗓子指挥工匠往船舷钉加固木板,铁榔头敲得“砰砰”响;李铮半蹲在新组装的弩炮旁,用细布仔细擦拭炮身,指尖划过金属纹路时眼神锐利;几个年轻学徒抱着沉甸甸的检测仪器跑前跑后,额角渗着汗,见林婉清一行人归来,欢呼声瞬间炸响,差点掀翻码头的简易顶棚。
“总算回来了!”陆远洲抱着萌萌第一个踩着木板冲上船,一把抓住林婉清的手上下打量,目光掠过她衣角的划痕,语气急了几分,“考验岛那边怎么样?朵莉亚她……”
“触须暂时压制住了,但污染源的根源没除。”林婉清轻轻摇头,目光越过陆远洲,扫向身后——庄图南正扶着孟云搬下精密的检测仪,孟云指尖还在屏幕上快速点动,似乎在核对数据;海诺则独自站在船尾,浅金色长发被咸湿的海风吹得微乱,几缕贴在颈侧,命运神杖斜倚在肩头,蓝宝石在渐沉的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与他周身气质愈发契合。他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像层薄冰,让陆远洲下意识收敛了满腔热情,脚步顿在原地。
“先进议事厅说。”林婉清拍了拍陆远洲的肩,声音沉了沉,“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议事厅设在基地平台中央的旧货轮舱室里,舱壁虽有斑驳锈迹,却被打扫得干净,一张青铜圆桌摆在中央,桌沿磨得发亮,周围围坐着蓝海联盟的核心成员。林婉清刚在桌前坐下,庄图南便起身走向舱门,回头道:“还有一位客人,我想请他来听听。”
舱门被推开,一阵带着海水潮气的风涌进来,裹挟着海藻的腥甜。一个裹着深绿色海藻斗篷的身影缓步走入,斗篷下摆沾着细碎的贝壳与沙粒,走动时轻轻晃动。斗篷下露出半张古铜色的脸,眼角刻着几道被海水常年侵蚀的深细纹,像是礁石被浪打出来的沟壑,腰间挂着枚白色贝壳符,符身刻着模糊的古老纹路——正是浮民族长阿布。
“阿布叔!”林婉清立刻起身相迎,语气满是意外,“您怎么会来?”
“图南传信说你们从海都回来,要议关乎海域的大事。”阿布嗓音沙哑干涩,说话时带着轻微的喘息,“浮民最近过得不太平,总觉得心里发慌,想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也帮族里寻条出路。”
浮民靠海吃海,常年驾着小筏漂泊海上,居无定所,直到三年前,族里老祭司说受“命运指引”,带着他们找到了浮屿——一座悬浮在海上的移动岛屿,岛上草木繁盛,能避开部分污染,本是难得的安身之所。可自登岛那日起,他们便被莫名的声音告知,每月必须完成指定的“生存任务”,才能留在浮屿,否则便会被“放逐回危机四伏的深海”。起初任务还算简单,不过是采集普通海草、捡拾浅海贝壳,可近来任务愈发严苛,甚至要深入污染边缘捕捉海兽,已有好几百名族人因任务失败受伤,还有八十多个年轻小伙至今没从深海回来。
“生存任务?”孟云皱紧眉,指尖快速滑动检测仪屏幕,调出之前在污染区记录的数据,“我们刚回来,那片海域根本没有正常海兽活动,只有被黑潮侵蚀的变异体,攻击性极强,根本不是普通浮民能应对的。”
“正是如此!”阿布猛地拍案而起,“上月任务要我们捕十头‘银鳞鲨’,那鱼性子烈,寻常时候都藏在深海暖流里,我们在预定海域找了整整三天,别说银鳞鲨,连条活鱼都没见着,只看到一片被黑水泡烂的鱼尸,恶臭熏得人喘不过气!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绕去危险的老矿区边缘,拼着两个族人被礁石划伤,才勉强凑够数……”
庄图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尖无意识攥紧。他忽然想起海诺在船上说过的话——“污染源并非自然形成,受一股远超想象的意志驱动,如同活着的阴影,藏在暗处操控一切”。莫非这所谓的“生存任务”,本就是那道阴影操控浮民的棋子?
“阿布叔,您先坐。”庄图南伸手按住阿布的肩,语气凝重,“今天请您来,也是想跟您说一件事,浮屿从来没有所谓的‘生存任务’,那都是假的。”
舱内霎时陷入死寂,连海风刮过舱窗的声音都格外清晰。阿布整个人愣住了,斗篷下的手指无意识揪紧衣料,指节泛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图南,你在说什么胡话?没有任务,我们怎么能留在浮屿?当初老祭司可是说,这是神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