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之下,最深处。
那处暗无天日,水压足以将钢铁碾成粉末的洞窟之中。
那头身长近百丈,窃取了一丝龙气,自以为是江中霸主的恶肥蛟,此刻正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死死地盘成一团,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就在刚才,那股让它灵魂都在战栗的纯粹龙威,毫无征兆地,提升了千万倍!
如果说,之前的龙威,对它而言,是一轮遥不可及的太阳,让它生出贪婪与渴望。
那么此刻的龙威,就是亿万颗太阳在它脑子里同时爆炸!
没有贪婪,没有渴望。
只剩下源自血脉最深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纯粹,最原始的……恐惧!
它那驳杂不堪的所谓“龙气”,在这股真正的龙神之威面前,卑微得连尘埃都算不上。
……
与此同时,甲板之上。
徐凤年、姜泥、储禄山等人,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眼睛瞪得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人……
人怎么可能变成龙?
那峥嵘的龙角,那冰冷的竖瞳,那覆盖全身的龙鳞,那充满了力量感的龙尾……
储禄山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吓尿了。
徐凤年更是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姐夫,真的变成了一条龙!
然而,此刻的李淳罡,状态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活了一百多年,见惯了世间风雨,自诩天下剑道我为峰的老剑神,呆呆地看着那个沐浴在五彩神光之中的龙化身影。
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撼,迷茫,以及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呆滞。
化龙……
他竟然能化龙?
……
千里之外,吴家剑冢,最深处。
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老者,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便是吴家当代家主,吴见!
“噗——!!!”
他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洒满了身前那片由无数断剑组成的地面。
他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骇然与不可置信!
就在刚才,他与自己心神相连,温养了近百年的九柄本命神剑,竟然……
竟然在一瞬间,被夺走了!
屈辱!愤怒!
但更多的,是恐惧!
一念之间,便镇压他引以为傲的九龙剑意?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吴见喃喃自语,他那双看透了百年风云的苍老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之色。
……
燕子江,冰封的世界之上。
陈寒舟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天地的爆炸性力量,心中一片舒畅。
他满意地看着周身九柄长剑。
不错,都是好剑。
旋即,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再次落在了那叶孤舟之上。
落在了那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目无神,彻底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的吴家剑冠,吴六鼎的身上。
吴六鼎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微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陈寒舟看着他这副被玩坏了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龙爪。
“不……”
吴六鼎终于从那无尽的恐惧中,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然而,已经晚了。
陈寒舟只是对着他,隔着百丈的距离,轻轻一划。
一道细不可见的黑色空间裂缝,一闪而逝。
下一秒。
吴六鼎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紧接着,他那颗还带着无尽恐惧与茫然的头颅,便从脖子上,缓缓滑落。
“噗通”一声,掉在了冰面之上,滚了几圈,最终面朝上,死不瞑目。
那无头的尸体,又僵立了片刻,才轰然倒下,鲜血染红了一片冰面。
吴家当代剑冠,指玄巅峰的吴六鼎。
陨。
吴六鼎的头颅,在冰冷的冰面上滚动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死前那极致的恐惧与茫然。
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将那晶莹剔透的冰面,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孤舟之上,只剩下那名一直抱着剑的布衣少女。
呆呆地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看着那颗滚落在不远处的头颅,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了?
她的心中,只剩下一种情绪。
恐惧。
一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看着那个悬浮于空中的陈寒舟,看着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陈寒舟看向了她。
翠花浑身一僵,呼吸瞬间停滞。
他缓缓开口道。
“我的剑,你,学会了吗?”
翠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片刻,她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那双原本被恐惧占满的眸子里,燃起了一抹决绝的火焰!
她缓缓地,松开了那只因为紧张而死死攥住的衣角。
然后,她站直了身体。
在陈寒舟那双金色竖瞳的注视下。
“铮——!”
一声清亮的剑鸣。
她怀中那柄用粗布包裹的古朴长剑,陡然出鞘!
翠花握着素王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海中,疯狂地回放着刚才陈寒舟出剑的那一幕。
下一秒。
她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素王剑,对着前方的冰面,笨拙而又坚定地,一剑挥出!
“剑河……雪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这四个字!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冰封江河的神威。
只有一股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寒冰剑意,从素王剑的剑尖之上,蔓延而出。
她面前的冰面之上,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带着几分凄美之感的冰霜。
虽然,这一剑的威力,连陈寒舟那一剑的亿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其神意,却已然有了……三分雏形!
做完这一切,翠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孤舟之上,手中的素王剑也掉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陈寒舟看着她,低沉的笑声,在死寂的江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不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赞许。
“比那个吴六鼎强。”
“至少,你还敢出剑。”
话音落下的瞬间,翠花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托起。
下一秒,她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那叶孤舟,站在了那艘巨大的渡船甲板之上。
在她面前,是几个同样被吓傻了的年轻人。
陈寒舟看了一眼姜泥,语气平淡道:
“以后,她就是你的剑侍了。”
“啊?”
姜泥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陈寒舟,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同样呆若木鸡的布衣少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剑侍?
她满脑子都是问号。
陈寒舟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那片冰封的江面。
他对着那片广阔无垠的冰封世界,随意地,一剑挥出。
没有剑气,没有剑光,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个简单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
令所有人肝胆俱裂,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片方圆十里,冰封了数万水匪,数千艘船只的巨大冰层。
连同冰层之中的一切。
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那些被冻结的匪船……
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彻底抹去!
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
那片壮观而又恐怖的冰封世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奔腾的燕子江,重新恢复了流动。
江面上,除了他们这艘渡船,再无他物。
仿佛刚才那数万水匪,那千帆竞逐的场面,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觉。
天地,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