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的秘密工业区比以往更加戒备森严。
穿着统一制服、配备温彻斯特连发步枪的安保人员五人一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
所有进出车辆和人员都要经过三道关卡的严格检查，连运送食品和材料的马车也不例外。
在工业区中央那栋最大的厂房附属会议室里，一场决定许多工人命运的会议正在召开。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着林承志、奥托·施密特、詹姆斯·麦卡伦、弗雷德里克·阿伯克龙比，以及特斯拉的助手沃尔特。
除此之外，还有六名陌生面孔。
他们是“鲨鱼级”潜艇、“雷神”速射炮、内燃机、无线电等各个核心项目的资深工程师和高级技工代表。
会议室窗帘紧闭，墙上挂着巨大的图纸和进度表，桌上摊开着各种设计图、零件清单和人员档案。
头顶的煤气灯发出稳定的白光，照亮了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
“诸位，”林承志开口，让所有人都挺直了背脊。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宣布一项重要决定，并征求你们的意见，或者说，给你们一个选择。”
林承志看到众人眼中流露出疑惑和隐隐的期待，继续说道：“如你们所知，我名下的主要产业和未来的事业重心。
将在未来一两年内，逐步从美国转移到中国。
这不是秘密，至少在这个房间里不是。”
几个工程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点头。
“随着产业转移的，不仅仅是资金和设备，更重要的是技术和人才。”
林承志的声音变得郑重。
“你们，以及在座的诸位所代表的数百名工程师、技术员、高级技工，是我过去几年在美国积累的最宝贵的财富。
你们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是我们在各个领域取得领先的关键。”
林承志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点在中国东部沿海的位置。
“这里，是我的祖国。
她正在沉睡，但也正在试图醒来。
她需要最先进的造船技术、最犀利的火炮、最强劲的动力、最高效的能源。
她需要你们的知识，你们的双手，你们的智慧。”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林承志的声音在回荡：
“所以，我今天正式向诸位发出邀请：
随我前往中国，继续我们未竟的事业。
在那里，你们将获得比在这里更广阔的平台，更充足的资源，以及……更伟大的历史使命。
你们将不再是某个私人实验室或工厂的雇员，你们将成为帮助一个古老文明重获新生的‘工程师’。”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每一个人：“薪酬方面，在现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五十，全部以黄金或国际硬通货支付。
安置方面，我会在中国为你们和家人提供舒适的住宅、完善的生活保障、以及最好的医疗和教育条件，如果你们愿意携带家眷。
合同期初步定为五年，期满后去留自由。
如果选择留下，你们将获得中国境内的永久居留权，甚至可能获得官职或爵位，如果你们想要的话。”
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优厚到让在座的好几位工程师呼吸都急促起来。
但是，背井离乡，远渡重洋，前往一个完全陌生、在西方媒体描述中“落后、野蛮、动荡”的东方国度？
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阿伯克龙比第一个站了起来。
这个脾气火爆的苏格兰老头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还算整齐的棕色西装，头发也梳过，胡子依旧乱糟糟的。
他声音洪亮喊道：“林先生！我弗雷德里克·阿伯克龙比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跟着您造出了‘雷神’炮！
去中国？去！为什么不去！
我要亲眼看看我设计的火炮，装在华夏的战舰上，把那些敢来挑衅的混账轰进海底！
我老伴十年前就去世了，孩子都在英国，我没什么牵挂！我去！”
他的话打破了沉默。
麦卡伦也缓缓站起身，这位前海军工程师神情严肃：“林先生，我一生研究舰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自己设计的战舰在真正的海战中扬威。
如果去中国能让我设计的潜艇和战舰有机会证明价值，我愿意去。
但我有个条件，我的妻子有哮喘，不适合长途航行和气候剧变。
我需要确保她能留在美国，得到最好的照顾。”
“可以。”林承志毫不犹豫答应。
“奥托会安排，保证尊夫人在美国的生活一切如常，并定期安排你们通信。
如果将来条件允许，也可以接她过去。”
麦卡伦松了口气，点点头坐下。
特斯拉的助手沃尔特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地说：“林先生，特斯拉先生那边……他恐怕不会离开美国。
他的研究需要这里的实验室和工业基础，而且他对政治和商业不感兴趣，只沉迷于科学发现。
但我个人……我愿意去中国，帮助建立交流电系统和无线电网络。
这是我的专业，也是我的兴趣。”
“特斯拉先生的选择我尊重。”林承志说道。
“你能去，就足够了。交流电是未来，中国需要它。”
接下来，其他几位工程师代表也陆续表态。
有的和阿伯克龙比一样兴奋，有的像麦卡伦一样有条件，也有一两位面露难色，坦言家庭牵绊太重，无法远行。
林承志一一记下，并不强求。
强扭的瓜不甜，只有真心愿意去的人，才能在未来的艰难环境中坚持下来。
等所有人都说完，林承志重新坐下，对奥托说：“把名单整理出来。愿意去的，立即开始办理手续，安排家人的签证和行程。
有条件的，满足他们的合理要求。
不愿意去的，签署更严格的保密协议，发放一笔丰厚的离职金。
安排到与我们无关的其他企业工作，确保技术不扩散。”
“是。”奥托快速记录。
“接下来，是技术资料的转移。”林承志看向麦卡伦和阿伯克龙比。
“‘鲨鱼级’潜艇的全套设计图、工艺文件、材料清单。
‘雷神-II型’及其后续大口径型号速射炮的完整技术包。
新型装甲钢的冶炼配方和工艺流程。
还有内燃机、无线电、特种化工的所有核心资料。
我要你们在两个月内，完成所有技术资料的整理、加密和微缩拍摄。”
“微缩拍摄？”阿伯克龙比不解。
“一种将大幅图纸拍摄成极小胶片的技术。”林承志解释道。
“这样，大量的技术资料可以压缩到几个小盒子里，便于秘密携带和保存。
我已经从德国订购了最新的微缩摄影设备，下周就能到位。”
麦卡伦倒吸一口凉气：“全部资料微缩？那工作量……”
“所以需要两个月，而且需要你们最信任的助手参与。”林承志语气不容置疑。
“原始图纸和文件，在完成微缩备份后，全部封存进特制的防水防火箱，作为第二重保障。
这些箱子会跟随我们的船队一起运输。”
林承志说出更关键的部分：“除了图纸，还有实物。
‘龙渊一号’验证艇，拆解，关键部件和特种设备装箱。
改进后的‘雷神-II型’速射炮原型，拆解装箱。
实验室内那些无法复制的专用机床、精密测量仪器、特种材料样品……
全部列出清单，评估运输可能性和风险。
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也要确保其技术被完全掌握，以便在未来复制。”
这是一项浩大而繁琐的工程。
比熔铸黄金、操作金融更加复杂，涉及的是无形的知识、精密的仪器和笨重的设备。
“运输途径呢？”麦卡伦问出了关键。
“这么多精密仪器和图纸，走海运风险很大，特别是您提到的可能遭遇袭击。”
“分三路。”林承志早已考虑周全。
“第一路，最重要、最核心的技术资料微缩胶片和少量关键样品，由最可靠的人随身携带。
走陆路横穿美国，在西海岸乘坐客轮，经夏威夷前往远东。
这条路最快，也相对安全，但携带量有限。”
“第二路，大部分图纸封存箱、拆解后的原型设备和精密仪器，走我们自己的武装货船队，也就是正在改造的那几艘船。
航线按之前定的，绕道南太平洋。
船队会配备足够的护卫人员和自卫武器。”
“第三路，那些笨重但非关键的大型设备和通用机床，走常规商业航线，混杂在普通工业设备中运输，作为掩护和后续补充。”
计划周密，但执行起来依然困难重重。
会议室的门被急促敲响，不是约定的节奏。
所有人都是一愣。
林承志示意奥托去开门。
门外站着陈大勇和一名风尘仆仆、穿着电报局制服的信使。
信使手里拿着一个加急电报信封。
“先生，旧金山加急密电，最高优先级。”陈大勇低声道，脸上带着不安。
林承志接过信封，快速拆开。
电报是安德烈亚斯用双方约定的密语发来的，经过奥托现场翻译，内容让林承志的眼神瞬间冰冷：
“‘清扫’行动完成。清除四名可疑监视者，确认为日本情报人员伪装。
但在清理最后一人时遭遇意外抵抗，对方服毒自尽前高呼‘天诛国贼，板载！’疑似狂热的‘黑龙会’下属行动组。
现场遗留物中发现简图，绘制目标为我方三号货船改造关键部位。
判断：日本方面已初步掌握我船只改造性质，可能误判为‘秘密军火船’。
建议：立即加强所有技术转移环节安保，特别是人员与资料路线。
另，苏菲处暂无新情报，但其住所附近发现新监视点，特征与日本方面不符，疑为另一势力。
局势复杂化，请求进一步指示。
——A.V.h.”
日本“黑龙会”！
这个极右翼的激进组织竟然已经渗透到旧金山，而且目标明确指向货船改造！
他们那句“天诛国贼”是针对谁？
林承志？还是船上的中国工人？
更麻烦的是，除了日本，还有另一股势力在监视苏菲？是光明会？还是其他？
技术资产的转移，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多方盯上！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到了林承志骤变的脸色，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林承志缓缓将电报纸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工程师和技术代表，声音带着决断：
“计划不变，但时间表提前。”
“所有技术资料整理和微缩工作，压缩到四十天内完成。”
“愿意前往中国的人员及家属，三十天内必须完成所有准备，随时待命出发。”
“运输路线重新评估，加强安保等级。特别是人员随身携带的路线，要制定至少三套应急方案。”
林承志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如同一头准备扑击的猎豹：
“诸位，我们可能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充裕的时间了。
暗处的敌人，比我们预估的更激进，也更疯狂。
但从现在起，我要让他们知道——”
林承志的声音陡然拔高，在会议室里回荡：
“谁敢阻拦我们带着技术和知识回家，谁就是与一个即将苏醒的巨人为敌。
而巨人前进的脚步，必将把所有螳臂当车的宵小，碾得粉碎！”
“现在，散会。立刻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