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坐稳在炕沿上,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攥着武王鞭。喉间滚出浑厚的老腔,带着东北乡音特有的顿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今有弟子家亲,墨禅姑娘临门,身染仙缘动,颤颤有灵音。”
“咚——”鼓鞭落下,一声沉响撞得屋梁嗡嗡作响,舅爷眼神骤然清亮,语速渐快:“奉请上方仙,下方仙,五路人马六道仙;奉请狐黄常蟒碑,各路堂口老仙家。”
“咚咚——咚咚——”鼓点起了节奏,快慢相间像敲在人心尖上,舅爷抬眼看向墨禅,声音拔高几分:“是哪家老仙驾临凡堂?
是狐仙列位,还是黄仙尊长?
是长堂教主,还是护身报马?”
“咚咚咚——咚咚咚——”鼓点骤然密集,如急雨打窗,舅爷的声音带着穿透力:“墨禅姑娘身中附,浑身抖颤有缘故。
有话你就明言说,有愿你就敞开吐;莫让弟子受煎熬,莫让缘分空耽误!”
“咚——”一声重鼓收尾,余音绕梁。
舅爷放缓语速,语气恳切:“老帮兵执掌文王鼓,传得仙家引路书。
今日搭起通仙桥,恭请仙驾显真容;有何吩咐尽管讲,弟子必定来相助!”
鼓点暂歇,舅爷握着鼓鞭的手微微前倾,目光紧锁墨禅,静等仙家回应,墨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不是女人家的娇怯抽泣,而是憋了许久的委屈与压抑,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她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眼泪混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哭了足足十多分钟,她才抬起头,眼神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是先前的迷茫虚弱,反倒透着一股不属于她的沧桑与恳切,声音也变得粗嘎低沉,完全换了一副腔调:“我是胡天龙,洞府修行五百载,今日附在弟马身,只求你一桩事!”
舅爷握着鼓鞭的手顿了顿,眼神愈发凝重,缓缓点头:“胡天龙仙长,弟马在此听着,有话但讲无妨。”
“小弟马苦啊!”胡天龙借着墨禅的口,声音里满是疼惜与无奈,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却依旧带着哽咽,“这孩子天生带仙缘,却懵懂无知走了许多弯路,受了不少委屈,憋了一肚子苦水没处倒。今日合堂归位,我才敢借着她的身子,把心里话掏出来!”
他(她)转头看向舅爷,眼神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你那本黑皮本子就传给她吧!日后这丫头能帮你传承下去。
这话一出口,舅爷浑身一震,连忙说到,还得是天龙老仙道行高,帮兵我这本子,前天才写完。
我也愣在原地,万万没想老仙开口就提那本黑皮书——看来墨禅的梦,果然是仙家给的明示。
舅爷盯着墨禅眼中那股不属于她的沧桑恳切,沉默了足足三秒,突然重重一拍大腿,将文王鼓往炕沿上一搁,声音掷地有声:“好!老仙,这孩子既然和帮兵有缘。就是帮兵我的传承人。
他起身往里屋走,脚步虽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片刻后捧着个老式黑皮日记本。
封面的边角泛着岁月的包浆,透着一股沉厚的年代感。
舅爷把本子递到墨禅面前,语气郑重:“这是我家祖上传下的秘录,今日正式交予你,往后好生保管,莫负仙家期许,莫违天道良心!”
墨禅(胡天龙)伸手接过本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牛皮封面时,哭声骤然停了,眼神里的急切渐渐化作安宁。
舅爷后退半步,重新拿起文王鼓和鼓鞭,清了清嗓子,对着墨禅躬身作揖,缓缓唱起了送神词:
“香烟袅袅升九天,诚心送仙回山巅。
胡天龙仙驾临凡,护得弟马结善缘。
黑皮本传有缘人,仙恩浩荡记心间。
今日功成须归去,他日相逢再叙谈。
一路顺风无阻滞,祥云相伴过山川。
弟子焚香送仙走,盼仙常把凡世牵。
鼓声响罢仙归位,平安顺遂万万年!”
鼓点随着唱词起落,“咚——咚咚——”节奏舒缓悠长,像山间的清风,又像溪畔的流水,温柔地萦绕在屋里。唱到最后一句时,舅爷重重敲下三记鼓点,“咚咚咚”三声过后,鼓点骤停。
墨禅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像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黑皮本子,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我……我刚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