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听说郑勇受伤的事，也知道是伤到脑袋上了，后遗症不轻。老板没表现出来，依旧笑呵呵地问道：“想吃点啥呀？”
郑勇盯着菜单看了半天，指着一个地方说：“就要这个啊。”
老板凑过去一看，他指的是“红烧肉”，后面标着价格：十八元一盘。
“就要一盘红烧肉？能够吃吗？”
郑勇皱起眉，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哦……不够吃呀。那……来两盘吧。”
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经过深思熟虑。
老刘差点没憋住笑，赶紧咬住嘴唇，硬生生把笑声咽回去。
“行，那就来两盘红烧肉。你还需要别的吗？”
郑勇摇了摇脑袋说：“别瞎鸡巴介绍，你家是黑店咋滴，是不是想给我呀！”
老板也不恼怒，依旧笑呵呵说道：“好嘞，您等着啊，马上就好，稍等一会啊。”
老刘转身进后厨，没急着做菜，先跟厨子交代：“郑勇来了，脑袋受伤那个。做两个他平时爱吃的菜，红烧肉炖烂点，多放肉，再做个鸡蛋柿子汤。”
“妥嘞……”
二十分钟后，菜上来了，不是两盘红烧肉，而是一盘红烧肉，一盘清炒小白菜，还有一大碗米饭，一碗鸡蛋汤。
郑勇看着桌上的菜，眨眨眼睛问老刘：“我要的是两盘红烧肉呀。”
“是两盘啊，”老刘面不改色，“这盘是红烧肉，那盘也是红烧肉，就是做法不一样，味道是一样的。”
郑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小白菜，然后点点头说：“嗯，是红烧肉味儿。”
老刘差点又笑出来，赶紧扭头假装擦桌子。
郑勇开始吃饭，一口饭嚼半天，夹菜的动作也慢吞吞的。但他吃得认真，眼睛盯着碗里，好像只剩下吃饭这一件事了。
店里其他客人都偷偷看他，有认识郑勇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那个不是夜总会的郑勇吗？”
“听说脑袋中枪了，差点没命。”
“你看他那样子，跟以前判若两人。”
“唉，可惜了，以前多生猛的小伙子。”
这些议论声很小，郑勇听不见。
就算听见了，大概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现在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睡觉，看见钱就想捡——虽然不一定能捡到。
吃完饭，郑勇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他数了半天，最后往桌子上放了一块钱，然后站起来走出去。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回头看着老板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的红烧肉啊。”
老板摆摆手说：“谢啥呀，你要常来啊。”
郑勇出去了。服务员想追出去要钱，被老刘拦住：“别喊了，记账上得啦。”
“老板，这都第三回了，”服务员小声说，“他每次都吃完了就走，也不给钱。”
“他脑袋受伤了，记不住事，等他好了自然会还。就算不还，就当咱们做善事了，这世道谁还没个难处时候呢？”
郑勇走出小吃部，站在街边又茫然了。
他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来这儿，也忘了接下来该去哪儿。他就那么站着，看着车来车往。
最后还是嘎子找过来了，他跑得是满头大汗的，看见郑勇站在街边，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的祖宗啊！你可吓死我了！买个烟买了一个多小时，大哥都快急疯了！”
郑勇看着嘎子，慢吞吞地说：“我饿了，吃红烧肉了的。”
“吃红烧肉？在哪儿吃的？”
郑勇指指身后的小吃部，嘎子一脸无奈地说道：“行，你这生活水平提高了，现在食堂饭都不吃啦，天天下馆子，赶紧回去吧，大哥找你呢。”
两个人往回走，郑勇忽然说：“嘎子，我刚才看见五十块钱。”
“嗯？”
“被一个小兔崽子捡走了。”
“啥？”
“我追他，没追上啊，明天你帮我找找这个小逼崽子啊！”
“以后看见钱别瞎捡啊，那都是骗局，再把你给抓起来。”
郑勇想了想，点点头说：“哦，还有这事啊。”
“可不是嘛，等你捡完钱，骗子就会过来跟你分钱，然后把假钱给你的。”
“哦……假钱也行啊，可我连假钱也没看见呀……”
“你……唉！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操，你在说我傻，我他妈弄死你！”
“你看你啊，咋又变聪明了呢！”
“嘿嘿嘿，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啦，不用老夸我啊……”
嘎子看着郑勇，真有点哭笑不得，他迷茫了，这个人是真没恢复好，还是装傻充愣呢。
这天，嘎子想了一个试探他的主意——郑勇有脚气，还不爱洗脚，他那双脚臭得能熏死人。
他的寝室本来是个双人间，但没人愿意跟他住。
大军跟他睡过一晚，第二天红着眼睛来找龙浩：“大哥，给我换个屋吧。大勇那脚……我熏得一晚上没睡着，现在脑袋还嗡嗡的呢。”
龙浩以为他邪乎，特意去寝室里想见证一下，刚推开木门，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只见郑勇正坐在床上抠脚，抠得还挺认真专注的，连龙浩进来都没发现。
“大勇啊，”龙浩哄着他说，“你去把脚洗洗呗。”
郑勇抬头，茫然地看着龙浩：“洗脚干啥？”
“你的脚实在太臭啦。”
“哦。”郑勇放下脚，但没动。
龙浩叹了口气，转身出去端来一盆热水，逼着郑勇把脚给洗了。
“好好洗啊，多打点肥皂。”
郑勇听话地打肥皂，搓脚。
他搓得很认真，每个脚趾缝都搓到。
龙浩看着那盆水，心里非常难受。
从前的郑勇虽然邋遢，但不至于这样。
洗完脚，龙浩给郑勇换了双新袜子，又把那双臭鞋拎到阳台晾着。
“明天我给你买新鞋，这双鞋扔了吧。”
郑勇看着那双鞋，看了很久才说：“这鞋是我生日，华子送我的。”说完这句话，他躺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龙浩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嘎子不相信郑勇脑袋真迟钝了，于是他想了个损招。
一天下午，嘎子去熟食店买了块酱猪头肉，猪头肉酱得红亮油润，香气扑鼻。
他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偷偷溜进郑勇的寝室。
郑勇不在屋里，大概是去上厕所了。
嘎子迅速找到郑勇那双臭鞋，味道冲得他差点吐出来，他把猪头肉塞进鞋里，放到显眼的地方，然后转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