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的晨雾还没散,陈默就被窗台上的动静弄醒了。他睁开眼,看见念夏正踮着脚,往窗台上摆花盆——昨天从柳树巷带回来的桔梗,被她分门别类排得整整齐齐,白的放一排,紫的放一排,最边上那盆“等风来”开得正好,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轻点,”陈默哑着嗓子开口,“念秋还没起呢。”
念夏回过头,指尖比了个“嘘”的手势,转身时裙角扫过床沿,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我想让它们晒到第一缕太阳,”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你看这盆紫桔梗,昨天路上蔫了,现在精神多了。”
陈默坐起身,看着她小心翼翼给花浇水的样子,突然觉得胸口发暖。这些年灵植园的花,都是他随便浇点水应付,如今被念夏这么一侍弄,竟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连叶片都透着股机灵劲儿。
“锅里温着粥,”他掀被下床,“是你喜欢的南瓜小米粥,加了点红枣。”
念夏眼睛亮了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猜的。”陈默笑了。其实是昨天在马车里,他听见念夏跟念秋念叨“好久没喝南瓜粥了”,夜里就悄悄起身煮上了,用的还是她当年留下的那口砂锅,锅底结着层浅浅的焦糖色,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两人刚坐下准备喝粥,念秋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师娘,你煮的粥好香啊!比师父煮的糊锅粥强多了!”
“又说我坏话?”陈默扬手作势要打,被念夏拦住。
“他说的是实话,”念夏笑着给念秋盛粥,“你上次煮的绿豆粥,锅底都焦成炭了。”
陈默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总想着凑活吃就行,没成想这些细节都被她记在了心里。
早饭后,念夏执意要去收拾药圃。陈默想帮忙,被她按在竹椅上:“你膝盖不好,坐着歇着,我来就行。”她搬来小矮凳,蹲在圃边拔草,阳光落在她发顶,把碎发染成了金棕色。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灵植园好像变了个模样。以前总觉得这里的草木是死的,风是冷的,如今被念夏这么一打理,连空气里都飘着活气——桔梗花秆挺直了腰,薄荷丛冒出新叶,连墙角的青苔都显得更绿了。
“陈默哥,”念夏突然回头,手里举着颗饱满的蒲公英,“你看这个!”她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便乘着风散开,有的落在陈默肩头,有的飘向远处的桔梗田。
“像不像当年你送我的纸鸢?”念夏笑着问,眼里的光比蒲公英还亮。
陈默愣了愣,想起小时候送她的那只纸鸢,风筝面是用她染的蓝布做的,飞起来像只小蝴蝶。后来风筝线断了,她哭了好久,他当时说“等长大了,我给你做只不会断线的”。
“下午我就给你做,”陈默站起身,“用竹骨和丝绸,保证不会断线。”
念夏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继续拔草,耳根却悄悄泛起粉。
中午的太阳有点烈,念夏把凉席铺在桔梗庐的屋檐下,三人躺在上面歇晌。念秋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手里还攥着半块念夏做的米糕。
“你看他,”念夏戳了戳念秋的脸颊,忍不住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吃着东西就睡。”
陈默侧过身,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侧脸,轻声说:“当年你走后,他总问我‘师娘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快了’,一说就是十年。”
念夏的睫毛颤了颤:“让你们等太久了……”
“不久,”陈默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茧,“你回来就好。”
午后,陈默果然找来竹篾和丝绸,在院里扎起了风筝。念夏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看,时不时递上剪刀或浆糊。阳光穿过葡萄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风筝的骨架渐渐成形,像只展翅的桔梗鸟。
“好了!”陈默举起风筝试了试,竹骨轻盈,丝绸面在风里微微颤动,“去试试?”
念秋早就醒了,蹦蹦跳跳地抢着要放线。三人来到田埂上,陈默托着风筝跑了几步,松开手,桔梗鸟便乘着风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丝绸面在阳光下闪着光。
“飞起来了!师娘你看!”念秋拽着线跑,风筝线“嗡嗡”作响。
念夏仰着头,手紧紧攥着陈默的袖子,眼里映着风筝的影子,像落了漫天星辰。“它真的不会断线吗?”她小声问。
“不会,”陈默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这线是我用蚕丝浸过蜡的,结实着呢。”就像他们之间的念想,看似纤细,却早已在岁月里浸过无数次暖,韧得扯不断。
傍晚时,念夏在园角辟出块新地,说要种荔枝。陈默把那颗荔枝核埋下去,念夏用小石子围了个圈,像给它画了个小小的家。“等它发芽,长叶,结果,”她摸着圈里的泥土,“就算结不出荔枝,能看着它长高也行。”
“会结果的,”陈默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咱们用心浇,用心等,总会结果的。”
念夏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草木香,突然笑了:“以前总想着,回来要做这做那,真回来了,才发现什么都不用急。”
是啊,不用急。陈默想。灵植园的日子还长,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一起看桔梗花开了又谢,看荔枝苗长高,看念秋从少年长成青年。可以在雨天围炉煮茶,在雪天扫出条通向柴房的路,在每个清晨,一起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暮色漫上来时,桔梗庐的灯亮了。念夏在灶房煎鱼,油星溅在围裙上,她却笑得开心;陈默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屑纷飞如蝶;念秋趴在门槛上写日记,笔尖划过纸面,写着“今天师娘做的鱼太香了,师父劈柴的样子好帅”。
远处的桔梗田在暮色中连成一片紫雾,风穿过田埂,带来清甜的香。陈默看着灶房透出的暖黄灯光,听着里面传来念夏哼的《采药谣》,突然觉得,这十年的等待,所有的辛苦和思念,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就像那颗埋在土里的荔枝核,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迎着阳光,慢慢长大。而他们的日子,也会像这灵植园的草木,在彼此的照料下,一季季,一年年,长得繁盛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