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披散的黑色长发遮挡,九旗没看清那修士的脸,只看出来对方的性别。
紧接着,他灵敏的鼻子发挥了作用,倒是让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与妖修截然不同的味道。
“你是人修?”
震惊的语气,拔高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其他妖修的注意力,都朝着这边快速走来。
“什么?你是说人修?这里有人修?”
“不可能吧!这次可是妖皇府第一次开放,妖皇府内怎么可能出现人修?”
“若不是溟北雪狼族的大祭司预言到妖皇府的开放,我们这些妖修都无法进入妖皇府,人族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妖皇府的存在?”
“难不成是哪一族中有人族的奸细?”
“唉唉唉,九旗,你别看我啊!他要跑了!快抓住他!”
被同伴们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去听他们在讲什么的九旗一个激灵。
回头一看便见那人修踩着法器飞了,拔腿就追。
“喂!人修,哪里跑!快点给我站住!”
他的同伴们在后面喊:“九旗,快抓住他!问问他是怎么进到妖皇府的!”
*
几经辗转,在北望的带领下,他们寻到一座荒废的宫殿,并进入其中。
奇怪的是,在他们进入宫殿之后,妖兽便不再继续追着他们,一直在宫殿外打转。
就算有人在妖兽眼前晃悠,妖兽也只是流着口水,满眼垂涎。
经过试探后,众修士发现无论他们在宫殿内怎么做,妖兽都绝不跨入宫殿的范围圈内。
就好像这座宫殿内存在着让它们畏惧的东西,让他们不敢靠近一丝一毫似的。
他们都意识到这座宫殿内必然藏着秘密。
不过此时此刻没几个妖修想探索这个秘密,宫殿内安静得可怕。
直到北望带着泣音,几近崩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
“燕鹰和藤方呢?”
北望在朋友之间穿梭,不死心地左顾右盼,试图找到不在场的朋友。
然而没有,任何地方都没有。
“他们是不是躲起来了?”
“他们是不是和我们闹着玩的?”
“你们是不是和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捉弄我?”
谁也没回答他。
“……”
像是认清了现实,北望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遮盖住抑郁难过的神情。
“若是早知道巨门之后有这么多妖兽等着我们,还不如不进来。”
这只是他的丧气话而已。
事实上,他并不后悔闯过巨门的考验,进入到这片前路未明的区域。
修仙之路容不得回头,若总是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那也不用走这条路了。
直接去享受生活就是了,何必以性命为赌注到处冒险,寻找机遇。
北望不后悔之前的选择,只是懊悔自己没有保护好朋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修仙路上失去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但他一如既往地无法接受现实。
前一刻还在和他嘻嘻哈哈的朋友,后一刻便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眼中。
现实又一次让他体体悟到物是人非之感。
不过不论现实多么残酷,路总要继续走下去,他的身边还有其他朋友。
在朋友们或沉默或担心或痛苦的目光下,北望收敛好悲伤的心情,用力抹了一把脸站起来。
“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我们往里走走吧。”
众妖修纷纷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一直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伤之中。
“对呀,往里走走吧,对着这么一群外形难看的妖兽,我的心情非常糟糕。”
“妖兽不敢靠近这座宫殿,这里定然有秘密。”
“也许有什么天材地宝呢,又或者这里是妖皇的住处呢,要不然那些妖兽怎么不敢靠近。”
“这里这么破旧,怎么可能与妖皇有关?”
在一片此起彼伏,语音不同的应声里,北望举目环顾,目光如清明的镜头般观察四周。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极为熟悉的、就算是闭着眼都能想起来的面孔。
最终他的目光却定格在了那张今日才刚刚记住的面庞上。
只见那位白发蓝眸的妖修,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到了宫殿最前方的高台之上。
他身姿挺拔,就静静地伫立在那张已然褪了色的宝座旁边,像是一根清冷的竹子。
如雪般美丽的白色长发肆意垂落,如一道纯色的帘幕般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他低垂着头,额前细碎的发丝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亲近的沉寂冷漠之感。
北望凝望着他,心中莫名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就好像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鸿沟,遥远得犹如天堑,自己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他。
一如神明高居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殿之上,接受着世人的敬仰。
而凡人却只能在人间仰望着那道遥不可及的身影。
北望甩了甩头,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奇怪而又偏远的想法。
他愣了愣神,与身旁的朋友匆匆说了几句。
紧接着,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了高台上。
他轻声开口道:“月照道友,你在看什么?”
和妖修们一同进入宫殿后,秋恒警惕地打量了一圈视野中能看到的东西。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殿。
古旧的风格与第五药园和第三药园内的生机勃勃截然不同。
宫殿外杂草横生,宫殿内装饰褪色,无论内外皆诉说着时间对这座宫殿的洗礼。
在妖修们查数的时候,秋恒的目光很快便被高台之上的那个宝座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从外到里,刚在宫殿内站定,他便感觉到有一道探究的目光注视着他。
不论他往哪里走,那道目光都一错不错地追随着他。
秋恒发现那道注视不是来自北望的,更不是来自那些妖修的。
毕竟他们忙着为失去的朋友悲伤,没时间关注别的。
可他并未在宫殿内感受到除他们之外的生命气息。
几番探究,秋恒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宝座上。
“你们觉得它像是一个普通的宝座吗?”
秋恒早就清楚自己不是孤家寡人了,他的身边有很多同伴。
遇到问题的时候,他不会自己一个劲死磕,该寻求意见的时候,他不会吝啬开口。
他将自己的感觉在心里说了一遍。
炽空闻言思索片刻,道:“有注视感,却没有生命气息,是灵吗?”
推己及人,炽空自己是诞生于剑中的剑灵,他自己的身上是没有生命气息的。
在听秋恒细述自己的感觉后,他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同类。
凌云也是这样想的,附和了炽空。
“如果是灵的话,你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吗?”
凌云说没有,炽空迟疑着说道:
“我似乎感觉到附近有同类的气息,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先入为主的错觉。”
秋恒“嗯”了一声,继续打量面前那个褪色的、不甚体面的宝座,神识一遍一遍地在里面游走。
阎宸道:“主人,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按照北望的说法,妖皇府有灵,那个灵数年如一日地吸取外界的灵气维持着妖皇府内的生机。”
“之前遇到的那一排院子尚且保存得十分完好,这座宫殿怎么会如此破旧?”
炽空对这座宫殿的破旧有所猜测。
“要么是这座宫殿在妖皇死前就是破旧的,要么就是妖皇府的灵没有用心维持这座宫殿的生机。”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说明妖皇对这座宫殿的不喜。”
宫殿在妖皇死前就是破旧的,说明妖皇对这座宫殿的态度极冷,没有谁敢维持这种宫殿的光鲜亮丽。
宫殿在妖皇死去后变得破旧,说明妖皇府的灵对这座宫殿并不重视,任由其被时间侵蚀。
秋恒没有发表意见,手上汇聚灵力,正想试探一下这个褪色的宝座,就感觉北望出现在身边。
紧接着,正想着用什么正当地过来的青玦注意到北望动作,嘴角一勾,顺势移过来。
“北望哥哥,月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冷月照”和“青墨”在这群妖修的眼中不是一路妖。
而且以“冷月照”的人设,他是一个冷情冷性的冰蝉族妖修,和谁都说不上话。
所以,在这些妖修的面前,他们不能表现得太亲近。
“青墨”的人设是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妖修,北望帮了他,他对亲近崇拜北望,喜欢粘着北望。
他见北望突然出现在显眼的地方,心生好奇,过来问情况是很正常的事。
“我刚问月照道友在看什么。”
看到年轻有活力的妖族生命,北望的心情好了些许。
有这些年轻的生命存在,只要他们不断成长、繁衍,妖族就不会走向灭亡。
“月照道友,你在看什么?”
他看向白发兰眸的妖修,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既然他问了,秋恒也就说了。
他抬手指着宝座,言简意赅道:“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这样说着,北望的手出乎所有修士的预料,直接按在宝座上。
北望平日里不是行事不谨慎的妖修。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一贯的谨慎与靠谱,许多知道他本质天真单纯一面的妖修才愿意与他成为所谓的“好朋友”。
在他们眼中,北望虽然想法古怪些,但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可以当做合作方。
然而今日,或许是因为遭受了失去朋友的沉重打击。
短时间内,北望的思绪还处在混乱中,无法进行清晰而周全的思考。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身体脱离了大脑的掌控,先一步自行行动起来。
当手上传来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时,北望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想收回手,却已来不及。
指尖一阵尖锐的痛意如电流般袭来,似乎有温热的血正从指尖缓缓滑落。
他顿时慌了神。
错愕地抬起头,目光瞬间撞上两双同样难掩惊讶之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空气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急促的心跳声和脑海中的嗡嗡声。
他不合时宜地想,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冰蝉族的道友眼中出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在被灵气笼罩,传送至另一个地方之前,他听到了朋友们惊慌担忧的呼喊。
“糟糕!北望出事了!”
“北望!”
“天啊!那是什么?”
“……眼睛……”
*
世间从黑到亮,秋恒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光线极度暗淡的地方。
而且青玦和北望皆不在的身边。
青玦和他之间有契约,契约完好,说明青玦无事,秋恒暂时放心,将更多关注放在自己如今的处境中。
抬头去看,入目之处,是一片广袤无垠、不见边际的荒凉平原。
地上只有褐色和黑色,没有代表着生机的鲜艳颜色。
只有坑坑洼洼的泥土砂石,没有任何灵植和妖兽。
目光向上,天空恍若被一块浓重的深色绸布严严实实地蒙住,昏暗得如同夜幕深沉,却又不见任何星光闪烁。
耳边静谧得如同末日降临,只有死一般的寂寥,仿佛这片天地间乎只剩下他这一条生命。
可秋恒知道不是。
有时候不能仅仅相信视觉,眼睛也会骗人的。
掌心缓缓握紧,通体漆黑的炽空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泛着骇人的冷光。
寂静无声之中,他的身形突然一转,手中剑指向——一条纯黑色的巨龙。
那龙的体型无比巨大,像是一座延绵长远的山峦,凶恶而恐怖。
硕大的眼睛呈现出有些发红的褐色,在这昏暗的世界中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诡异火焰。
它身上的鳞片虽皆是纯黑色,却毫无光泽,像是失去了旺盛生命力的铠甲。
秋恒莫名觉得这一身龙鳞不该是这样。
应该更圆润些、更有光泽些、更锋利些。
睫毛抖了抖,收好内心的想法,他继续安静地观察这条无法大幅度动弹的龙。
它被大腿般粗壮的铁链牢牢束缚在七根高耸入云的石柱之上。
七枚隐隐散发着微光的钉子深深钉在龙身各处,极大地限制了它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