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的刀撤开了，那如同月陨星沉般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我单膝跪在破碎的坑洞中，右臂软软地垂落，臂骨寸寸断裂，覆盖其上的晶体爪套彻底崩碎，正在鬼力的作用下缓慢而艰难地再生。喉头一甜，又咳出一口污血，里面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仅仅是一刀。
随意到近乎蔑视的一刀。
若非我在最后关头将那不成熟的血鬼术与刀身强行融合，此刻恐怕早已被从头到脚斩成两半，连再生恢复的机会都不会有。
上弦之壹…果然是完全不同的次元。
但就在刚才，我的紫黑色晶体刀与他的异形刀刃碰撞的刹那，除了那毁灭性的力量，还有另一些东西，顺着血鬼术那针对精神与记忆的侵蚀特性，如同涓涓细流般，反向涌入了我的意识。
是一些…破碎的画面，冰冷的情感，深埋的执念。
我看到了一片燃烧的宅邸，听到了绝望的哭嚎。一个与黑死牟面容相似、却更加年轻、眼神中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男人，穿着鬼杀队的队服，手中握着的…是日轮刀。他似乎在为什么而忏悔，为什么而痛苦。
画面闪烁。然后是无尽的黑暗与追杀。对阳光的恐惧，对力量的饥渴，以及…一道如同太阳般耀眼、让他自惭形秽、却又疯狂渴望去超越的背影。那个背影如此强大，如此完美，仿佛集世间所有天赋于一身，让他望尘莫及，最终化为了深入骨髓的嫉妒与绝望。
最后，是接受鬼舞辻无惨之血的画面。背叛了信念，抛弃了人性，换取永恒的时间与力量，只为了追赶那道永远无法企及的背影…
继国岩胜…月之呼吸…鬼杀队…还有…弟弟…继国缘一…呼吸法的创始人…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刺痛。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那如同魔神般屹立的黑死牟。他那六只平静无波的眼睛深处，似乎隐藏着万载不化的寒冰与无尽的空虚。
我明白了。
为什么我和猗窝座对战时，我的“刻忆攫取”几乎无法读取到任何有价值的记忆碎片，只能感受到他纯粹的战意和变强的渴望。
因为猗窝座…他和我一样。
他也是一个失去了过去记忆的鬼！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战斗的本能和追求强大的执念。我的血鬼术再厉害，也无法从一个空无一物的仓库里偷出东西。
但黑死牟不同。
他记得一切。
他记得自己作为人类的过去，记得自己为何堕落，记得那刻骨铭心的嫉妒与执念。他那漫长的、充满背叛与杀戮的鬼生，就是一座充斥着黑暗记忆的宝库。所以，仅仅是刀刃的短暂碰撞，我那不成熟的血鬼术，也能从那坚固的灵魂壁垒上，剐蹭下一些碎屑。
而他，是唯一一个…
“你…还记得…”我喘息着，忍着剧痛，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曾经是猎鬼人。你甚至…还能使用呼吸法？”
这是最让我震惊的发现。在那记忆碎片中，我清晰地“看”到，他在成为鬼之后，并未放弃呼吸法，反而将呼吸法与鬼血带来的力量以及他自己的血鬼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走出了独属于他的一条道路！这也是他如此强大的根源之一！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同时微微转动，聚焦在我身上。他没有因为我窥探到他的记忆而愤怒，那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那些波澜壮阔又黑暗痛苦的过去，早已无法引起他心中的任何涟漪。
“记忆…是累赘，亦是力量之源。”他低沉地说道，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吾弟缘一…是太阳。吾等…终其一生，不过是在追逐其背影。”
他缓缓抬起刀，再次指向我。
“汝既已窥得一丝真实，便更应明白…”
“…力量，无分正邪，唯有掌控。”
“继续。”
冰冷的刀锋再次散发出无形的杀意。
我挣扎着站起，断裂的右臂在鬼力作用下已恢复大半，新的晶体爪套缓缓覆盖而上。我重新握紧了那半出鞘的锰钢刀，紫黑色的能量再次开始与刀身交融。
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鬼舞辻无惨的麾下，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失忆者，保有记忆的背叛者，追求至高武技的疯子…而我自己，这个来自世界之外的“异数”，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而黑死牟的道路，似乎…给我指明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呼吸法…或许我无法学会这个世界的呼吸法。但我体内那被鬼血异化的、来自其他世界的冰冷能量，是否也能像呼吸法一样，与我的鬼力、我的血鬼术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
看着黑死牟再次举起的刀，我知道思考的时间结束了。
活下去，变强，然后…挖掘出所有的真相。
我眼中“零”的数字再次亮起，这一次，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决意。
“来吧。”我嘶哑地说道，摆出了迎击的姿态。
黑死牟的刀再次斩来，依旧是那般朴实无华，却又蕴含着斩断一切的寂灭意志。月之呼吸的轨迹玄奥而致命，刀锋未至，那冰冷的刀压几乎就要将我的灵魂冻结。
铛！！
我再次用覆盖着晶体的锰钢刀艰难格挡，虎口迸裂，紫黑色的晶体碎片四溅。每一次碰撞，都像是一次灵魂层面的酷刑。但与之俱来的，是更多属于黑死牟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强行灌入我的脑海。
更多的继国缘一…更多的自惭形秽…更多的，在月光下孤独挥剑千百年、只为一个不可能目标的偏执…
痛苦、嫉妒、绝望、以及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道太阳般身影的向往…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的威压悄然降临平台边缘。无惨大人来了。他穿着黑色和服，双手随意地插在袖中，梅红色的瞳孔淡漠地注视着这场指导战（或者说单方面的碾压）。
猗窝座立刻单膝跪地行礼，随即起身，兴奋地低声向无惨汇报着：“无惨大人，您看到了吗？零的血鬼术很特别！不仅能硬抗我的拳头，好像还能…干扰意识，甚至…”
他甚至瞥了一眼黑死牟，压低声音：“…好像还能从黑死牟阁下的刀里，挖出点东西来…”
无惨大人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着我，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实验体在极限环境下的反应。
他的注视让我压力倍增，但同时也刺激着我的神经。
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了！我必须主动运用这血鬼术，不仅仅是格挡，不仅仅是读取碎片！
黑死牟的记忆…继国缘一…这是他最深的心魔，最无法磨灭的印记…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型。
就在黑死牟的下一刀带着更加凌厉的气势斩来时，我没有再试图格挡或闪避。
我猛地将锰钢刀插回刀鞘！
双手的紫黑色晶体爪套瞬间光芒大盛！
“刻忆攫取·秽念结晶·全域幻象！”
我咆哮着，将所有的鬼力、所有残存的异化能量、以及刚刚从碰撞中汲取到的、所有关于继国缘一的记忆碎片和情感杂质，毫无保留地注入血鬼术，并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向外爆发！
嗡——！！！
以我为中心，无数巨大、扭曲、不断折射着苍白与紫黑色流光的晶体瞬间疯狂生长、合拢！不再是附着于体表，而是在百分之一秒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如同紫水晶簇般的封闭茧房，将我彻底包裹在内！
但这并非是为了防御。
就在结晶茧房合拢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强烈到极致的精神脉冲混合着那些被强行提炼、放大、扭曲的“继国缘一”的记忆碎片，如同核爆般以光速向外猛烈扩散，瞬间席卷了整个平台！
首当其冲的就是黑死牟！
他那斩向结晶茧房的刀，在距离茧房表面不足一寸的地方，猛地僵住了！
在他的六只眼睛倒映出的景象中，那丑陋的、布满扭曲能量的紫黑色结晶茧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刻入灵魂最深处、日夜追逐、恐惧又渴望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简单的灶门服，背影挺拔如松，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散发着如同太阳般温暖而不可直视的光芒。
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平静、带着些许悲悯、额头上有着火焰斑纹的年轻面容。
继国缘一。
“缘…一…？”
黑死牟那万年不变的低沉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他那握刀的手，稳如磐石了数百年的手，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六只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混乱、以及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复杂情感！
不仅仅是视觉！连同听觉、嗅觉、甚至那独特的“通透世界”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我的血鬼术强行扭曲、覆盖！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甚至连远处观战的无惨和猗窝座，他们的视觉也受到了巨大的干扰！
在无惨的眼中，看到的或许不是一个清晰的缘一，但那股令他憎恶到极致、恐惧到灵魂深处的、“日之呼吸”持有者特有的、如同太阳般的气息，却无比真实地从那结晶茧房中散发出来，让他梅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暴戾！
“这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无惨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杀意。
猗窝座更是目瞪口呆，他看不到缘一，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黑死牟阁下…以及无惨大人那剧烈的反应！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零弄出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就是现在！
咔嚓！
结晶茧房轰然炸裂！我从中疾冲而出，脸色苍白如纸，七窍都在流血，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力量，但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黑死牟还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足以击碎他心防的幻象之中，出现了刹那的失神和破绽！
我的锰钢刀再次出鞘，这一次，刀身上凝聚的不再是简单的晶体，而是高度压缩的、汲取自他记忆深处的冰冷月辉与无尽执念混合着我的紫黑色能量！
“秽刃·无月窃影！”
一刀！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光电！直刺向他因为心神震动而微微散开的斗气核心！
这一刀，赌上了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