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新大陆丛林,是另一个世界。
百足之虫在腐叶下穿行,不知名的猛兽在远处发出低沉的咆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温热的草木腥气。
一支由二十名锦衣卫精锐组成的探险队,正像幽灵般穿行其中。
他们由一名经验最丰富的千户带领,每个人的脸上都涂抹着防止蚊虫叮咬的泥浆和汁液,动作悄无声息。
在他们前方,一名被“请”来的土着向导,正战战兢兢地拨开挡路的藤蔓。
连续七日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当千户拨开最后一片巨大的蕨叶,透过林间的缝隙望向前方时,饶是他见惯了皇城巍峨,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座城。
一座建立在山谷盆地中,沐浴在月光下的城市。
城市的中央,是一座高耸的金字塔,塔顶的神庙在月色下反射着柔和而又夺目的光辉。
那光辉,是金色的。
整座城市,从神庙到街道两侧的建筑,再到守卫士兵身上的甲胄,无一不闪烁着黄金的光芒。
这里,仿佛不是人间城郭,而是神明用黄金铸就的国度。
“太阳之城……”
千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撼与贪婪。
太子殿下的舆图,诚不我欺!
根据预案,小队并未贸然前进,而是在外围潜伏了两天。
他们摸清了城市的防御。
城中有数千名战士,他们身披黄金甲片,手持黑曜石打造的战刃,行动迅捷,巡逻严密。
千户判断,强攻,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
第三日夜里,他亲自带领三名高手,试图潜入城中,探查更核心的情报。
然而,他们低估了这座黄金之城的警觉。
就在他们翻越一道低矮的城墙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
是黄金卫队中的精英,“美洲豹武士”!
他们无声无息,宛若黑夜中的猎食者。
一场短暂而凶险的交锋爆发。
锦衣卫的绣春刀锋利无比,但对方的黑曜石刃同样致命。
千户一刀劈开一名武士的胸膛,自己手臂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撤!”
千户低吼一声,毫不恋战。
付出两人受伤的轻微代价后,探险队成功脱身,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但他们带回了最重要的情报:城内权力由大祭司一人独揽,他既是国王,也是神明的代言人。
新金山港。
马三保看着千户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那份用鲜血换来的情报,眉头紧锁。
“将军,强攻吧!”副将在一旁请战,“给我三千人,末将必将那黄金城踏平!”
马三保沉默不语。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锦囊。
这是太子殿下在舰队出发前,亲手交予他的,并嘱咐,只有在找到黄金城,且探明其内部情况后,方可打开。
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上没有半句关于攻城的话,只有八个字。
“宣扬国威,以德服人。”
其下,是一整套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行动方案。
马三保看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看向那座黄金城的方向,眼神从之前的凝重,化为了极致的敬畏与狂热。
太子殿下,早已算到了这一切。
……
三日后。
一支前所未有的队伍,从新金山港出发,浩浩荡荡地走向太阳之城的方向。
队伍的最前方,是马三保本人,他身着大明亲王等级的华丽朝服,气度雍容。
百名士卒紧随其后,他们没有携带火枪,而是抬着一个个巨大的木箱。
消息早已通过被释放的土着传开。
当这支“天朝使团”抵达黄金城下时,城墙上站满了手持兵刃、神色紧张的黄金卫队。
太阳之城的统治者,大祭司“库库尔坎”,头戴着最华丽的羽蛇神头冠,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马三保没有抬头看他。
他只是平静地一挥手。
“开箱!”
一个个木箱被打开。
第一排箱子里,是一面面比人还高,晶莹剔透的巨大玻璃镜。
当镜面转向城市,清晰地映照出城墙上每一个士兵惊骇的脸庞时,一阵巨大的骚动爆发了。
第二排箱子里,是一匹匹色彩斑斓,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丝绸。
那绚烂的色彩,是这片大陆从未出现过的美丽。
第三排箱子里,是雪白温润的瓷器,是锋利闪光的铁制农具,是巧夺天工的各式器物。
每一样,都超越了这片土地的认知极限。
大祭司库库尔坎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对方不是来打仗的。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炫耀与征服。
他走下神坛,打开了城门。
贸易,在一种诡异而和谐的氛围中开始了。
库库尔坎被大明使团的“慷慨”所震惊。
一面能照出灵魂的镜子,只需要十块人头大小的金块。
一把能轻易砍倒大树的铁斧,只需要五块。
一匹美丽的丝绸,更是只需要一小袋金沙。
黄金,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献给太阳神的装饰品。
而大明的商品,却是能改变他们生活的“神物”。
短短十天,堆积如山的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了大明建立在城外的“商馆”之中。
然而,城中的其他祭司们感到了不安。
他们发现,随着大明商品的涌入,民众对于神明的敬畏,正在被对“神物”的渴望所取代。
他们的权威,正在动摇!
几名祭司秘密联合,开始在城中散播流言,声称大明来客是带来灾祸的恶魔,他们的“神物”会触怒太阳神。
一场小规模的瘟疫,恰好在这时爆发。
祭司们立刻抓住机会,宣称这是太阳神的惩罚!
全城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敌对。
就在祭司们以为能借此驱逐大明人时,马三保,再次按照太子的预案,出手了。
他命随行医官,在商馆门口支起大锅,熬制汤药,并宣布,凡是感染瘟疫者,皆可来此,免费领取“天朝圣水”。
起初,无人敢来。
直到一名濒死的孩童,被他绝望的母亲抱来,喝下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半天之后,高烧退去。
一天之后,孩童竟能下地行走!
神迹!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整个黄金城都沸腾了!
无数民众涌向大明商馆,跪在地上,将医官们奉若神明。
祭司们的谎言,不攻自破。
马三保趁热打铁,又命工匠展示大明的耕作技术,用铁犁轻易翻开了坚硬的土地,并赠送了高产的作物种子。
民心,彻底倒向了大明。
库库尔坎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无比。
他明白,抵抗已经毫无意义。
与其被这些愚蠢的下属拖累,不如……拥抱这位更加强大的“神明”。
在一次贸易中,一名大明工匠,在检验一块用于交换的黄金祭器时,意外发现上面镶嵌的一种黑色石头,竟散发着微弱的温热。
他好奇地撬下一块,发现这石头质地坚硬,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律动。
此事,被立刻以最高等级,密报马三保。
马三保亲自查看了那块“圣石”,心头狂跳。
这,绝非凡物!
当夜,大祭司库库尔坎,秘密来到了大明商馆。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
他走到马三保面前,摘下了头顶象征权力的羽蛇神头冠,深深地,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伟大的天朝使者。”
“太阳之城,愿向伟大的大明皇帝,献上我等的忠诚。”
“我们愿成为大明最虔诚的藩属,只求天朝,能永远庇护它的子民。”
马三保看着他,平静地开口。
“可以。”
“大明皇帝,接受尔等的臣服。”
“此地,可建一港,名曰‘黄金港’。”
“每年,太阳之城需向大明进贡黄金十万两,以及……”
马三保拿起那块黑色的“圣石”,目光幽深。
“此石一千颗。”
库库尔坎没有任何犹豫。
“遵命!”
十日后。
第一支返航的船队,满载着足以让整个大明疯狂的黄金,以及一整箱神秘的黑色圣石,从黄金港启航,驶向遥远的故乡。
马三保站在港口,望着那片更深邃的内陆。
太子殿下的宏图,才刚刚在这片新大陆上,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天下,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也富饶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