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在这颗被遗忘于星渊边缘的死寂行星深处,时间仿佛凝固。
巨大的陨石坑如同星球表面狰狞的伤疤,坑底更是连一丝微光都不曾渗透。
唯有沈独布下的隐匿禁制,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在黑暗中流转着微不可查的能量波纹,将内部微弱的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
沈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不断下沉,唯有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侵蚀的星魔之力带来的剧痛,以及神魂深处对女儿安危的本能牵挂,如同两根细线,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彻底沉沦。
他挣扎着,对抗着那无边的黑暗与侵蚀。
归寂剑意在本能的驱使下,如同疲惫却不肯倒下的老兵,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后背那恐怖的伤口,与那阴冷邪恶的星魔之力进行着拉锯战。
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但也让那侵蚀的速度被强行延缓。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月。
在无数次濒临彻底沉寂的边缘,一股微弱却无比纯净、带着安抚与滋养意味的月华之力,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孤灯,开始断断续续地、如同溪流般渗入他几乎干涸的经脉与识海。
是初一!
这股力量虽然微弱,远不如之前女儿爆发时那般磅礴,却更加精纯,更加贴合他杀戮剑意的本质,仿佛经过了一次深层次的淬炼与调和。
它并未强行驱散星魔之力,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轻柔地抚平他因对抗而受损的经脉,滋养他枯竭的剑元,并在他那归寂剑意与星魔之力交锋最激烈的伤口处,形成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净化道韵的月华薄膜,极大地削弱了星魔之力的活性。
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沈独那顽强的意志终于抓住了契机!
归寂剑意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猛然反扑,开始一点点地将那难缠的星魔之力逼出、湮灭!
“噗!”
又是一口暗红色的、夹杂着丝丝黑气的淤血喷出,沈独猛地睁开了眼睛!
血眸之中,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深入骨髓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愈发沉淀冰冷的锐利。
他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女儿。
沈初一依旧昏迷着,小脸苍白,但呼吸却比他昏迷前平稳了许多。
她眉心的净月符文不再狂闪,而是以一种稳定而缓慢的节奏明灭着,散发着温润的光辉。
那柄“巡月”残刃所化的银色流光已然彻底消失,完全融入了那符文之中,使得那轮弯月的形态似乎更加完整、更加灵动了一丝。
一股更加内敛、更加深邃的净月气息,正从她小小的身体里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她成功了。在昏迷中,她凭借着净月传承的本能与守护父亲的意志,不仅初步融合了“巡月”残刃的力量,更是在无意识中,引导着那新生的力量,反过来帮助父亲对抗伤势。
沈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酸楚。他轻轻抚摸着女儿冰凉的小脸,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边缓缓运转归寂剑意,加速清除体内残余的星魔之力,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外界,确认禁制完好,周围依旧死寂无人。
这颗行星,确实如同其名,死寂得可怕。
没有大气,没有水源,没有一丝生命波动,甚至连灵气都稀薄到近乎于无。只有永恒的黑暗与寒冷,以及脚下那坚硬、冰冷的岩石。
但这对于此刻需要绝对安静来疗伤的他们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时间,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再次失去了意义。
沈独的伤势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星魔之力被彻底清除,破损的经脉与内脏在归寂剑意与女儿那残余月华之力的双重滋养下,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他的气息,虽然依旧虚弱,却如同被重新锤炼过的精钢,更加凝实、更加内蕴。
他甚至感觉到,经历过这次与星魔残魂的生死搏杀,以及最后时刻为了保护女儿而爆发出的超越极限的力量,他那刚刚稳固的化神巅峰境界,似乎又向前扎实地迈进了一小步,对“戮仙九劫”第四式的推演,也有了更加清晰的思路。
而沈初一的变化,则更加明显。
她昏迷的时间比沈独更长。但在昏迷中,她的身体却如同一个高效的精炼炉,不断消化、吸收着“巡月”残刃带来的力量与记忆碎片。
她的修为在沉睡中稳步提升,悄然跨越了筑基的门槛,并且向着金丹期稳步迈进!
这并非简单的能量堆积,而是本源层次的提升,是净月传承与巡月之力完美融合后的自然结果。
她的“映真之眼”似乎也发生了蜕变。即便在昏迷中,沈独也能隐约感觉到,女儿周身自然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感知力场,能够洞悉能量最本质的流动。
甚至能隐隐“看”到禁制之外,那颗死寂行星内部深处,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源于星辰核心沉寂了亿万年的地脉波动。
这一日,沈独正闭目调息,体内最后一丝暗伤终于被彻底清除,修为也恢复了大半。他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只见身旁一直昏迷的沈初一,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依旧是孩童的轮廓,但眼底沉淀的月辉,却仿佛经历了时光的洗礼,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宁静。
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通透与灵慧。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绝对的黑暗,然后目光落在了沈独身上。
“爹爹?”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不再虚弱,反而有一种清泉流淌般的悦耳。
“嗯,爹爹在。”沈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温和,“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初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仔细地内视自身。
她“看”到,识海中那株月桂神树已然枝繁叶茂,树冠上的明月凝实如玉石,洒下的清辉滋养着整个识海,比之前强大了何止十倍!
经脉之中,流淌的不再是微弱的气流,而是如同银色溪流般精纯凝练的净月之力!
眉心那枚净月符文,更是与她血肉相连,仿佛天生便长在那里,心念一动,便能引动其中浩瀚的力量。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昏迷前那一刻,自己如何调动力量封印星魔残魂的场景,以及那柄名为“巡月”的残刃中,蕴含的部分属于上古巡月使的战斗技艺与守护信念。
【我好像……变得好厉害……】她心里想着,小脸上露出了惊奇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沈独,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爹爹,你的伤好了吗?”她记得爹爹为了保护她,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已经无碍了。”沈独看着女儿那明显不同以往的气度,心中欣慰,伸手想如往常般揉揉她的头发,却发现女儿似乎长高了一点点,气质也沉静了许多,这个动作竟一时有些迟疑。
沈初一却主动将小脑袋凑了过来,在父亲宽厚的手掌上依赖地蹭了蹭。
无论获得怎样的力量,在爹爹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这个亲昵的举动,瞬间融化了沈独心中那丝因女儿飞速成长而产生的微妙隔阂感。
他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正放松的笑容。
“初一,你做得很好。”他郑重地说道,“比爹爹想象的,还要好。”
得到父亲的肯定,沈初一脸上绽放出纯净而开心的笑容,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父女二人在黑暗中相视而笑,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血脉相连的温情,在这绝对死寂的星球深处静静流淌。
过了一会儿,沈初一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手一翻。
只见她掌心月华流转,迅速凝聚成一柄长约尺半、通体晶莹剔透、剑身流淌着纯净月辉的光影小剑。
这小剑并非实体,却散发着凝练的剑意与净月道韵,正是她初步掌控力量后,以净月之力凝聚出的净月剑罡!
“爹爹你看!”她有些炫耀又有些忐忑地将小剑递给沈独看,“我好像……会这个了。”
沈独看着那柄蕴含着精纯净化与守护剑意的小剑,眼中再次闪过惊艳。
这剑罡的凝练程度与本质,已然不逊于许多金丹剑修的本命剑元!
而且,其中蕴含的那种“净化万法”、“守护不移”的意志,更是与他走的杀戮破灭之道截然不同,却同样直指大道本源!
“很厉害。”沈独由衷地赞道,随即又提醒,“力量越强,越要懂得掌控其心。记住,力量是工具,是用来守护的剑,而非左右你意志的魔。”
沈初一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初一记住了!初一的剑,只保护爹爹和哥哥,打坏人!”
看着她那认真的小模样,沈独笑了笑,不再多言。有些道理,需要她日后自己去慢慢体会。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剑元澎湃,伤势尽复,状态甚至比受伤前更胜一筹。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沈独望向禁制之外无垠的黑暗,“圣地与星魔的威胁犹在,我们不能一直躲藏。而且,那‘净月仙府’和‘七星剑钥’,还需要我们去寻找。”
沈初一点点头,小手握紧了那柄净月剑罡,眼神坚定。她不再害怕前方的未知,因为她已经有了保护自己、帮助爹爹的力量。
沈独挥手撤去隐匿禁制,死寂与黑暗再次将二人包裹。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是星图指引中,那轮银色弯月所在的星域方位。
他牵起女儿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润而充满生机的力量。
“走吧。”
血色剑光亮起,不再如同之前逃窜时的仓皇,而是带着一种沉稳与决然,包裹住父女二人,如同利剑出鞘,悍然刺破了这颗死寂行星的黑暗,再次投入了那浩瀚而危险的星空之中。
这一次,他们不再仅仅是逃亡者。
净月传人已然新生,杀戮剑主更进一步。
他们的征途,是那隐藏在星空深处的古老仙府,是那笼罩在迷雾中的身世之谜,亦是那必将到来的、与圣地、星魔的宿命对决!
星路漫漫,唯剑与月,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