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楼掀起的赌局风暴，被厚厚的地层和更高的保密等级隔绝在“长城”基地之外。这里的空气依旧带着岩石的微凉与干燥，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是永恒的背景音。但某种无形的压力，好似不断收紧的绞索，已经通过加密情报和卫星图像渗透进来。
陈思邈站在主控台前，眉头紧锁。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几份情报摘要：
- 北约“普罗米修斯计划”提升至欧米伽授权等级。
- 代号“雅典娜”的神经接口实验室活动激增，生物能耗异常。
- 边境摩擦频率上升，对方侦察单位反应速度出现统计学显着提升。
情报冰冷，结论却灼人：对手在绝望中，选择了更疯狂、更激进的进化之路。将人脑直接焊入战争机器的齿轮。这不是技术竞赛，这是一场将文明根基作为赌注的轮盘赌。
“他们…真的开始往人脑子里插管子了？”李明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萨丁港疗养归来的沙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他走到陈思邈身边，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情报摘要，脸色阴沉。
“比插管子更彻底，”陈思邈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他指向情报中一张模糊的、标注着“雅典娜实验室”的图片，上面隐约可见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头盔状设备，“是直接融合。用生物电极桥接神经元与AI芯片，让血肉成为机器的延伸，让机器成为意志的放大器。”
李明哲沉默地看着那图片，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他想起了巴赫穆特废墟里那个茫然无措的炮手伊万。当“智慧眼”失效时，他连扣动扳机的本能都遗忘了。现在，北约要走得更远——彻底剥夺士兵“遗忘”的权利，把他们变成无法挣脱的机器部件？
“疯子！”李明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也可能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陈思邈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目光异常凝重，“‘洛书’展现的力量…让他们恐惧了。恐惧催生疯狂。”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控制台旁边一个刚被推过来的、覆盖着黑色防尘罩的设备，“所以，我们也不能停下。”李明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陈思邈走过去，一把掀开了防尘罩。下面并非什么狰狞的武器，而是一个造型简洁、线条流畅的银灰色头盔。它比摩托车头盔更轻薄，表面覆盖着哑光金属质感材料，只在额头和后脑区域镶嵌着几排细密的、呼吸般微微闪烁蓝光的微型传感器阵列。
头盔内部是柔软的记忆海绵内衬，几根集束的、细如发丝的透明光纤线缆从后颈位置延伸出来，连接在一个书本大小的黑色控制盒上。整体看起来，更像一件高科技运动护具。
“‘螭吻’原型机，”陈思邈介绍道，语气没有炫耀，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审慎，“非植入式神经链接增强系统。原理是利用超导量子传感器阵列，捕捉大脑特定区域（主要是运动皮层和视觉处理中枢）的生物电信号，经‘洛书’辅助的量子计算机进行实时解码和超低延迟反馈，理论上能大幅提升使用者的反应速度和战场态势感知能力。”
他拿起头盔，手指拂过冰凉的表面：“没有往脑子里插东西。只是…戴上一个强化的‘感官外挂’。目标是让战士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反应比子弹更快。”
李明哲看着那头盔，眼神复杂。它象征着对抗北约疯狂进化的盾牌，却也代表着人类自身被技术更深地侵入。他想起黑海上老张的高压水枪，想起自己用潜望镜搜寻死神的笨拙…
“比子弹更快？”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听起来像是把人也变成机器。”
“是变成更高效的战士，”陈思邈纠正道，但语气并不坚决，“至少…理论上如此。需要实战检验。” 他把头盔递向李明哲，“老李，你是经历过黑海那场‘电子风暴’的人。你最能体会在绝对速度面前，血肉之躯的无力感。我们需要知道‘螭吻’的极限…和代价。”
李明哲没有立刻接过。他盯着那头盔内闪烁的幽蓝光点，仿佛看到无数微小的电路正在无声运转。颈间的太极挂坠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凉意。他想起了陈思邈办公室里那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想起了“洛书”无声的拒绝…这看似温和的“外挂”，背后连接的，是同一个深不可测的硅基幽灵。
最终，他伸出手，接过了头盔。入手冰凉，带着精密机械特有的重量感。
“靶场准备好了。”一个穿着白色技术服、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技术员走过来，声音紧张。他引着李明哲和陈思邈穿过一道侧门，进入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这里没有岩壁的粗粝，地面和墙壁覆盖着吸音材料，模拟出城市废墟、丛林、沙漠等多种战场环境。移动靶标、声光干扰器、甚至模拟爆炸冲击波的气压装置遍布其中。
李明哲戴上头盔。内衬自动贴合头部，轻微的压迫感传来。技术员将控制盒固定在他战术背心的后腰位置，打开了开关。
嗡…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直接作用于脑髓深处的震动感传来。眼前的视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头盔内视界边缘，极其淡薄地浮现出几行半透明的绿色数据流：
神经信号捕捉中…量子链路建立…系统初始化完成。
“感觉怎么样？”陈思邈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通讯传来。“有点…凉。”
李明哲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头盔的存在感很弱，“没别的。”
“好，测试开始。基础反应速度测试。”技术员的声音在控制室响起。正前方五十米处，一个红色人形靶标毫无征兆地瞬间弹起！几乎在靶标弹起的同一刹那，李明哲的视野中，那个靶标的轮廓骤然被一个清晰的红色高亮框锁定！大脑甚至还没来得及下达“举枪”的指令，他的手臂已经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拔枪、瞄准、击发的整套动作！
砰！
电磁手枪的模拟弹精准命中靶心！
快！
快得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惊悚！那不是训练有素的肌肉记忆，更像是一种…预感？仿佛在靶标弹起前零点几秒，身体就已经“知道”了它会出现的位置！
“反应时间：0.08秒。”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远超人类极限平均值0.25秒！”接下来的测试，让李明哲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神经末端的战争”。
移动靶在复杂掩体间高速穿梭，头盔视野中提前勾勒出它们的预测轨迹线。模拟狙击手的光学镜反光在百米外一闪，头盔瞬间发出刺耳的蜂鸣警报，视野中一个醒目的黄色三角标记精准指向威胁来源。
同时面对三个方向的模拟攻击，身体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识，流畅地翻滚、规避、反击，动作精准高效得如同被精密编程的机器！他感觉自己像开了上帝视角，战场的一切信息被加速处理后，直接“灌”入了他的神经。
恐惧、犹豫、判断…这些属于人类的延迟被压缩到了近乎零。他变成了战场上的幽灵，高效、致命。
然而，随着测试强度加大，时间推移，代价开始显现。起初是太阳穴深处传来细微的、恍若针扎般的刺痛。很快，这刺痛演变成持续的、沉闷的胀痛，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挤压他的颅骨。
每一次头盔捕捉到高速移动目标，每一次视野中刷出密集的数据流，每一次身体做出超越本能的反应，这胀痛就猛烈一分！汗水浸湿了内衬，顺着鬓角流下。李明哲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视野边缘的数据流开始出现细微的抖动和重影。
“最后一个科目，高强度综合对抗！”技术员的声音传来。瞬间，整个靶场仿佛活了过来！爆炸模拟器的气浪从四面八方冲击，刺耳的警报声、模拟枪声、甚至虚假的伤员哀嚎同时响起！六个高速移动靶从不同方向、不同高度同时弹出，其中两个还混杂在干扰假目标中！
“螭吻”系统超负荷运转！视野瞬间被密集的高亮框、轨迹预测线、威胁标记淹没！信息洪流决堤般涌入大脑！
“呃啊——！”
李明哲闷哼一声，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剧烈的头痛好似烧红的铁签狠狠捅进了他的太阳穴！视野瞬间模糊、扭曲，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砰！砰！砰！
他凭借最后的本能强行射击，击倒了四个靶标，但动作已然变形，最后两枪落空。
头盔被他自己猛地扯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他踉跄一步，单手撑住旁边的模拟掩体，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太阳穴的剧痛余震般一阵阵袭来，眼前金星乱冒。技术员惊慌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检查着被摔的头盔和控制盒数据。
“李…李队长！你怎么样？”陈思邈也快步上前，扶住李明哲的胳膊，眼神凝重：“老李？”
李明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好几秒才嘶哑着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快…真他娘的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向地上那个静静躺着的银灰色头盔，眼神复杂，“…也真他娘的…要命！”
技术员看着控制盒上闪烁的红色警告标识，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李队长，您的神经负荷峰值已经突破安全阈值了！‘螭吻’原型机的极限使用时间…根据您的体质数据推算…”他咽了口唾沫，竖起三根手指，语气无比严肃：“每天绝对不能超过三分钟！”
“三分钟…”李明哲重复着这个数字，靠着掩体缓缓坐下，仰头望着靶场模拟出的、虚假的灰蒙蒙天空。颈间的太极挂坠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冰冷的触感此刻无比清晰。三分钟的超人。换来的是太阳穴里仿佛要炸开的剧痛。
神经末端的战争，才刚刚吹响号角，就让他尝到了血肉与代码强行融合的残酷代价。这代价，北约那些即将被“焊死”在机器上的士兵，又该如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