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咽喉,顶楼办公区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兵荒马乱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茫然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空气里只剩下心跳和呼吸声,沉甸甸地压着。
那警报来得突兀,去得更诡异,只留下满室的惊疑未定。
风敏和李亚带着一队安保人员冲进总裁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严隽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
那个本该是“危险源”的江水溶,却像脚底抹了油,风一样从他们这群全副武装的人旁边溜了过去,只留下一句带着点狼狈的余音: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昂贵的定制地毯上还留着被人粗暴蹬踹出的凌乱痕迹,空气里残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
严隽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平时更沉,更冷,锐利的目光扫过风敏和李亚。
“现在才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在地板上,“刚才没听见声音?”
风敏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声音细若蚊呐:“听、听见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同样噤若寒蝉的李亚,鼓起勇气,声音更低了,“可、可是江助理不是在里面吗……”
话里的潜台词,不言而喻。
江水溶在里面,总裁办公室里遍布最顶级的电子安保系统,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险情?
就算真有什么动静,谁知道是不是……
风敏没敢再往下想,只觉得严总看过来的眼神像刀子。
“出去吧。”严隽蹙了下眉,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朝他们极淡地挥了下手。
风敏和李亚如蒙大赦,立刻带着安保人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办公室里只剩下严隽一人。
警报的余悸和江水溶那个混蛋带来的混乱感尚未完全平息,另一种更为陌生的烦躁又悄然盘踞心头。
她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五岁……那个孩子……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酷似自己、却又带着全然陌生寒意的眼睛,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堆积的文件上。
半小时后,顶楼恢复了表面的秩序。
键盘敲击声、低低的通话声重新响起。
风敏端着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小心翼翼地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外,深吸一口气,才曲起指节,在厚重的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进来。”里面传来严隽清冷平稳的声音。
风敏推开门,侧身让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女孩穿着整洁干净的幼儿园制服,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书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脸精致得像洋娃娃。
正是江蓓儿。
“严总,”风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刚才我下楼,刚好在一楼看见江蓓儿小朋友正在询问前台,说是找您有事,我就带她上来了。”
严隽握着鼠标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下沉。
这孩子……太像了。
眉眼、轮廓,几乎就是缩小版的自己。
那份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清冷气质,疏离淡漠,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孩子那双漆黑的眸子时,心口的闷窒感骤然加剧。
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孺慕,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写满了疏离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为什么?
严隽的指尖微微发凉。
“你先出去。”严隽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是对风敏说的。
“好的严总。”风敏立刻应声,迅速退了出去,体贴地关好门。
但她并没有走远,就守在了门外,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里面那位小祖宗的气场,刚才在楼下她就领教过一二了,绝非善茬。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
“坐吧。”严隽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没有试图靠近,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
江蓓儿也没客气,小短腿迈开,径直走到沙发边,动作利落地爬了上去坐好,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双肩书包依旧背在身后,像一层小小的铠甲。
她抬起小脸,目光毫不闪避地迎向严隽,那眼神,竟让久经商场的严隽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今天我来找你,”江蓓儿开口了,声音是孩童特有的清脆,吐字却异常清晰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霜,“是想告诉你,请你离我爸爸远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严隽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心口那股闷窒感越发清晰。
她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强行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哦?说说原因。”
“原因很简单。”江蓓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我爸爸最近心情不好,状态也不好,这都是因为生活里出现了多余的人和事!”
她顿了顿,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字一句地强调:“我,讨厌‘多余’!”
“多余”两个字,被她咬得又冷又重,像两枚小小的冰锥,狠狠扎在严隽的心上。
那双酷似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就算你是生母,也是多余的。
严隽看着这个漂亮得惊人、气场却冷得冻人的孩子,只觉得那份血脉相连带来的些微悸动瞬间被冻结、粉碎。
一种被冒犯的怒意混杂着莫名的酸涩冲上心头。
她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冷笑,带着点刻意的轻慢:“是吗?可是,你爸爸欠我钱。”
她说着,目光扫过桌面上那份江水溶事先准备好却没来得及发挥作用的的债务清算文件。
江蓓儿精致的小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
她冷静地回应,逻辑清晰得不像个孩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锁住严隽,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和警告,“但是,有的债,不用还!”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
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力量。
“如果你看我爸老实就纠缠他、欺负他,”江蓓儿微微向前倾了一点身子,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严隽,“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江水溶老实?
她纠缠欺负他?!
荒谬!
一股灼热的怒火猛地冲上严隽的头顶,烧得她耳根发烫。
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崩断。
她猛地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风敏!”严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送客!”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办公室的门就被迅速推开。
一直守在门外的风敏像是被里面的低气压弹了进来,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江蓓儿,又瞥见严总铁青的脸色和桌上被震歪的文件,心头警铃大作。
“走、走吧,小朋友,跟我来。”
风敏的声音有点发干,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朝江蓓儿伸出手,只想尽快把这尊小煞神请出去。
江蓓儿最后看了严隽一眼,那眼神冰冷依旧,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她利落地滑下沙发,背好小书包,没有再看严隽第二眼,迈着小短腿,安静地跟着风敏走出了办公室。
门再次关上。
风敏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浸湿了衬衫。
她低头看着身边这个只到她大腿高的小女孩,那张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沉静得可怕,周身散发的气场简直和办公室里的严总如出一辙。
风敏心里翻江倒海:
这基因也太强大了!
可这母女俩第一次正式见面,怎么跟仇人见面似的?
火星四溅!
难道是因为严总这么多年没管过孩子,小姑娘心里怨气冲天?
还是……上次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真的搞错了?
她甩甩头,不敢深想,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办公室内,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阳光灿烂,却丝毫照不进这片阴霾。
严隽颓然坐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像是被重锤敲打。
她抬手用力按住额角,指尖冰凉。
江水溶……江蓓儿……
这父女俩今天是商量好了吗?!
一个前脚刚惹完事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后脚就派个小煞神上门来给她添堵、放狠话?
江水溶这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一个才五岁的小丫头,哪来这么重的戾气?
那眼神,那语气,简直像淬了毒的冰棱子,冷得扎人,狠得惊人!
说什么她欺负江水溶?
那个能在她办公室里跟她大打出手、搞出警报、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男人,是能被人随便欺负的老实人?!
荒谬!
简直荒谬透顶!
严隽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发慌。
她烦躁地抓过桌上的水晶笔筒,又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脆响。
五岁……才五岁……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江蓓儿那双冰冷的眼睛,那清晰无比的“多余”二字,还有那句“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被排斥的刺痛感,混合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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