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废弃教堂在夜色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尖顶的剪影刺入铅灰色的云层。这里是Z预先准备的另一个安全点，比之前的仓库更隐蔽，也更荒凉。
四人驱车抵达时已是深夜。教堂内部经过简易改造，有发电机供电，角落里堆着物资箱，彩色玻璃窗大多破损，月光从缺口流泻进来，在地面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苏挽秋蜷缩在一条旧长椅上，身上裹着顾景辰的外套。从工业区逃离后，她一直沉默，手中紧握着那管蓝色液体——父母的基因共鸣样本，现在是她与明远短暂重逢的唯一实物证明。
顾景辰在检查林辰的伤势——在管道爆炸时，林辰为了保护落在后面的Z，手臂被坠落的碎片划了一道深口子。Z本人正在重新架设通讯设备，试图联系委员会总部。
“伤口需要缝合。”顾景辰从医疗箱取出针线，“忍着点。”
林辰点头，咬住一卷纱布。针线穿过皮肉时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一声不吭。缝合完成后，他才低声问：“挽秋怎么样了？”
顾景辰看向长椅方向，眼神担忧：“需要时间。一天之内，她得知了全部真相，见到了生父，又眼睁睁看着他……”
他没说完。林辰理解地沉默。失去至亲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懂。
这时，苏挽秋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保险柜第二层。父亲最后说，那里有母亲的最终研究。”
三人看向她。苏挽秋坐直身体，外套从肩上滑落，但她似乎不觉得冷。月光照在她脸上，有一种异常的平静，像是风暴过后的海面，深邃而不可测。
“我们必须回去拿。”她继续说，“如果那真的是母亲留下的最终研究，可能包含对抗‘夜鸮’的关键。”
“回去？”Z皱眉，“工业区现在肯定被封锁了，警方、消防、还有‘夜鸮’的人。太危险。”
“所以不能硬闯。”顾景辰思考着，“需要计划。而且在那之前……”他看向苏挽秋，“你需要处理基因锁的问题。根据明远的说法，你体内的能量已经激活，虽然暂时稳定，但需要‘钥匙’完全控制。”
苏挽秋举起那管蓝色液体：“母亲说，这个样本可以稳定能量，但需要……一个与我情感联结的人引导。”她的目光落在顾景辰脸上，没有回避。
教堂里安静下来。破损的窗户外传来遥远的车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林辰站起身：“我去检查周边。”他走向门口，背影有些僵硬。
Z也识趣地转向设备：“我尝试接入工业区的监控，看能不能找到安全进入的路径。”
角落里只剩下苏挽秋和顾景辰。月光移动，照亮两人之间的尘埃。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顾景辰轻声问，“那个样本……我们不知道具体效果。你母亲的设计是完美的，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理论，而且你已经被傅时衍干预过。”
“所以我更需要稳定能量。”苏挽秋走下长椅，赤脚踩在冰凉的石地上，“母亲的录音说，如果我在爱中成长，锁会自然打开。但我没有那样的成长。我是在欺骗和囚禁中长大的，后来又是逃亡和恐惧。我的基因锁……可能已经偏离了母亲的设计。”
她走到顾景辰面前，仰头看着他：“你是‘守夜人’，是基因伦理专家。我需要你的专业判断，也需要你……”她顿了顿，“也需要你作为那个人。母亲说，需要真正爱我、我也愿意信任的人。”
这话太直接，也太沉重。顾景辰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如此坦率地将信任交托给他。
“我……”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对你的感情，确实超出了任务范畴。但我不确定那是否足够。情感联结的深度……我们无法测量。”
苏挽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凉，但握得很紧：“在地下实验室，能量流动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不是单向的，是双向的。我们之间……有共鸣。”
顾景辰反手握紧她，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肋部的伤口刺痛，但他不在乎。
“好。”他最终说，“但我们不能在这里。需要更安全、更可控的环境。而且在那之前，我得确认这个样本的安全性。”
他从外套内袋取出一个便携式基因分析仪——委员会的标准装备。苏挽秋将蓝色液体递给他。
分析过程很快。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顾景辰专注地看着，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样？”苏挽秋问。
“这个样本……不仅仅是基因共鸣提取物。”顾景辰的声音带着震惊，“里面包含了一段高度加密的生物程序代码。从结构看，它是一种‘基因指令’，作用是……重写你体内被傅时衍干预的部分，恢复到你母亲最初的设计。”
他抬起头：“苏黎教授不仅留下了保护，还留下了修复程序。她在二十五年前就预见到傅时衍可能会篡改你的基因，所以留下了这个‘重置密钥’。”
苏挽秋感到一阵晕眩。母亲的爱与远见，跨越了二十五年时光，依然在守护着她。
“但重写过程会有风险。”顾景辰继续说，“你的身体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基因表达模式，突然改变可能会导致剧烈反应。需要医疗监护，需要准备应对各种可能。”
“那就准备。”苏挽秋坚定地说，“但在此之前，我要拿到母亲的最终研究。如果那里有关于‘夜鸮’、关于傅时衍、关于整个计划的完整真相，我需要知道。”
这时，Z的声音传来：“工业区的监控有发现。消防队已经控制住了火势，警方封锁了周边，但地下掩体的大部分区域还在燃烧，暂时无法进入。不过……”
他调出一个画面：“我追踪到了这个。”画面上是几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车辆，正从工业区另一个方向悄悄离开。
“‘夜鸮’的人在撤离。”顾景辰分析，“地下实验室被毁，他们失去了据点，但核心人员和数据应该已经转移。”
“他们不会放弃。”苏挽秋低声说，“尤其是现在，基因锁已经激活，能量已经释放。他们需要我这个‘初始脉冲’。”
林辰从门口走回来，脸色凝重：“外面有动静。不是警察，是私家车辆在附近转悠，已经第三圈了。可能是姜哲的人，也可能是傅时衍的。”
“这个地方暴露了？”Z立刻开始收拾设备，“我们需要转移。”
“等等。”苏挽秋突然说，“我们分开行动。”
三人看向她。
“兵分两路。”她的思路清晰起来，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后的冷静，“顾景辰和我去找母亲的最终研究。林辰和Z，你们去调查‘夜鸮’的新据点。父亲说傅时衍可能和他们有合作，我们需要证据。”
“不行，太危险了。”顾景辰立刻反对，“你现在的状态……”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苏挽秋打断他，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基因能量在眼底流动，“母亲的设计在我体内生效了，我能感觉到。能量在平稳循环，我的思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我知道风险，但这是最有效的方案。”
她看向林辰：“你对诺亚和傅时衍的了解最深，可以找出他们的联系。Z的技术能追踪‘夜鸮’。而我们……”她转向顾景辰，“我们去拿母亲的真相，然后完成基因重置。”
教堂里安静了片刻。林辰先开口：“我同意。分头行动效率更高，而且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顾景辰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苏挽秋眼中的坚定，最终点头：“好。但我们必须保持通讯畅通，每两小时联络一次。如果任何一方失联超过四小时，另一方立刻撤离并联系委员会。”
计划迅速制定。Z提供了两个加密通讯频道和定位设备。林辰从物资箱里找出备用武器和装备。顾景辰重新处理了伤口，确保不会影响行动。
临别前，林辰走到苏挽秋面前，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苏挽秋问。
林辰沉默了几秒：“晚照死后，我一直觉得有责任保护每一个像她的人。对你……最初也是因为你和她的相似。但后来我发现，你不是晚照。你比她坚强，也比她幸运——至少你还有人真心守护。”
他的目光扫过顾景辰，又回到苏挽秋脸上：“小心。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父亲和晚照的真相，就真的没人能揭开了。”
“你也是。”苏挽秋轻声说，“林辰，谢谢你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