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田诩罂因需与宫紫商反复推敲紫晶饰物的细节以及后续可能的能量传导应用,往来商宫颇为频繁。商宫那充斥着金属与灵能气息的工坊,几乎成了他除角宫、徵宫外的第三个常驻之所。
这日午后,他刚踏入商宫核心工坊区,便听到里面传来宫紫商兴奋的讨论声,还夹杂着一个略显跳脱、却对机关之术颇有见地的男声。走进去一看,只见宫紫商正与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面容被刻意涂抹得有些模糊,但眼神清亮、身形灵活的年轻男子凑在一张画满复杂结构的图纸前指指点点。田诩罂目光微凝,立刻认出这“侍卫”正是后山花宫的那位花公子——他竟化名“小黑”,跑到前山商宫来了。
“诩罂弟弟,你来得正好!”宫紫商见到他,立刻招手,“快来看,我和小黑正在研究一种新的远程击发装置,总觉得力道和射程达不到预期,稳定性也差。”
花公子——或者说小黑,见到田诩罂,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几分被撞破的讪讪,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同好的好奇。田诩罂心知后山之人自有其规矩,并未点破,只将目光投向那图纸。
图纸上的设计已初具弩箭的雏形,但在蓄能、击发结构和弹道上仍有很大改进空间。田诩罂沉吟片刻,前世那些关于火药、枪炮的知识碎片在脑中飞速掠过。在这个兼具内力与奇异能量的世界,若能合理引入火药的力量,无疑将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他取过炭笔,在旁边的空白图纸上快速勾勒起来。他并未直接画出完整的火铳,而是结合此世已有的机关术和内功原理,设计了一种利用高强度弹簧与压缩内息瞬间释放作为初动力,同时辅以特制“爆裂符”或“火药包”作为二次推进或爆炸伤害的复合型弩炮。他着重描绘了膛线、闭锁结构以及安全击发装置的概念。
“此物,或可借鉴。”田诩罂指着图纸,声音平静,“关键在于这推进之物,我称之为‘火药’。乃是以硝石、硫磺、木炭等物按特定比例混合,遇明火或强力撞击会瞬间产生巨量气体与冲击,推力惊人,亦可产生爆炸破片伤敌。”
他详细说明了火药的基本配比和特性,并反复强调:“此物威力巨大,远超寻常刀剑内力,且极不稳定,配制、储存、使用皆需慎之又慎,稍有差池,未伤敌先伤己,工坊亦可能毁于一旦。务必先小剂量试验,远离火源,做好防护。” 说着,他还简单画出了隔离操作间、防爆盾、沙土灭火等安全措施示意图。
宫紫商听得双眼放光,如获至宝。她近来一直在研究如何突破现有弓弩的威力瓶颈,田诩罂提出的思路和这名为“火药”的东西,简直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明白了!我就说总觉得差一股‘劲’,原来是缺了这画龙点睛的爆裂之物!小黑,我们赶紧……”她激动地拉着花公子就要开始计算。
花公子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眼神凝重而专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与风险。
田诩罂见二人已沉浸其中,便不再打扰,悄然离开了商宫。他知道,以宫紫商的天赋和花公子对材质、结构的理解,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而这火药之术,在可控的前提下,或将成为宫门对抗无锋的一件秘密利器。
回到徵宫时,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徵宫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暖意,但庭院中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只见宫远徵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央,背对着宫门方向,身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透着孤寂与倔强。他显然早已听到田诩罂的脚步声,却固执地没有回头。
田诩罂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他。
直到田诩罂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宫远徵才猛地转过身来。几日不见,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嘴唇紧抿,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氤氲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生气,还有一丝被抛弃般的恐慌。他就那样瞪着田诩罂,一言不发,眼眶却迅速泛红。
田诩罂停下脚步,与他对视,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几日冷落了这孩子,也知道他定是听闻自己频频出入商宫,心中醋意翻腾。
还不等田诩罂开口,宫远徵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扑簌簌滚落下来。他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紧抿的唇微微颤抖,那强忍泪意的模样,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心软。
田诩罂心底那最后一丝因他前几日胡闹而生的责备,也在这无声的泪水中消散了。他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如往常般揉揉他的头发。
然而,他的手刚抬起,宫远徵就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一头扎进他怀里,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田诩罂肩头的衣料,怀中高大的少年身体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罂哥哥……”闷闷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从他肩颈处传来,“你是不是……是不是讨厌我了?为什么总去商宫……为什么不回徵宫……”
田诩罂被他抱得微微一晃,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在他背后安抚地拍着,声音放缓了许多:“莫要胡说。我去商宫,是有正事。并非不回来。”
“什么正事要待那么久……”宫远徵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执拗地看着他,像个讨要说法的小孩,“我……我也有在研究紫晶,我也有进步……我抄的书也写完了……”他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急于证明自己没有被抛下,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田诩罂看着他哭得发红的眼睛和鼻尖,心中微软。他抬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从怀中取出了那条特意为他打造的紫晶银抹额。
“给你的。”田诩罂将抹额递到他眼前,冷银的材质在夕阳下泛着光,中央那枚紫晶流光溢彩,“我与你紫商姐姐连日赶工,便是为了将此物完成。此抹额上的紫晶,与我臂环上的同源,有静心凝神、抵御外邪之效,于你修炼、研毒皆有助益。”
宫远徵愣愣地看着那条精致而契合他气质的抹额,又抬头看看田诩罂平静却带着一丝温和的脸庞,心中的滔天委屈和不安,仿佛瞬间被抚平了大半。原来……罂哥哥不是忘了他,是去给他做礼物了?
他接过抹额,冰凉的银质和温润的紫晶触感传来,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全世界。他再次将头埋进田诩罂的颈窝,这次不再是崩溃的哭泣,而是带着鼻音的、撒娇般的嘟囔:“……那你不准再去那么久了……徵宫才是你的家……”
田诩罂感受着怀中少年重新变得依赖而温顺的姿态,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再推开他。夕阳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融入徵宫渐渐弥漫的暮色之中。有些羁绊,早已深入骨血,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