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诩罂那句“点竹的人头,我会给你留着”,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在上官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种她从未敢奢望的、近乎狂妄的底气与力量。她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需要倚靠才能站稳,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男子,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宫门之内,除了宫尚角的冷硬与宫子羽的仁柔,还存在着这样一位心思深沉、手段难测的“银蝎蛊主”。
求生的本能,复仇的渴望,以及那丝对宫尚角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期盼,在这一刻压倒了长久以来对无锋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中多年的阴郁与绝望尽数吐出,随即缓缓屈膝,竟是朝着田诩罂,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跪拜之礼。
“独孤浅……不,上官浅,”她抬起头,眼中虽仍有泪光,眼神却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在此立誓,自今日起,愿弃暗投明,效忠宫门,效忠角公子……若有违此誓,甘受万蛊噬心,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她以孤山派遗孤和上官浅双重身份许下的诺言,沉重而坚定。
田诩罂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开口道:“远徵,进来。”
一直焦灼守在门外的宫远徵立刻推门而入,先是警惕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上官浅,随即快步走到田诩罂身边,担忧地扶住他:“罂哥哥,你怎么样?”
“无妨。”田诩罂示意他放心,然后指向上官浅,“远徵,你精通医毒,去给她仔细检查一下身体,尤其是……她体内那所谓的‘半月之蝇’。”
宫远徵闻言,眉头紧蹙,显然对靠近上官浅十分抵触,但田诩罂的话他从不违逆。他走到上官浅面前,语气冰冷:“伸手。”
上官浅依言伸出腕脉。宫远徵指尖搭上,内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细细感知。起初,他脸色凝重,但随着探查的深入,他眼中逐渐浮现出惊疑不定之色。他反复确认了几次,最终收回手,看向田诩罂,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罂哥哥,她体内确实有一股奇异的药力,周期性发作时会引发剧烈痛楚,如同灼心蚀骨……但是,”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这药力并非毒药,反而……更像是一种霸道的补药!在痛苦过后,会极大地激发和拓宽经脉,提升内力修为!这……这分明与我们宫门后山试炼所用的‘蚀心之月’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药性更为酷烈,过程也更痛苦。”
这个结论,让上官浅也愣住了。半月之蝇……不是毒药?是无锋用来控制他们的谎言?那她们这些刺客多年来所承受的煎熬和恐惧,算什么?
田诩罂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看向上官浅,淡淡道:“听到了?无锋用谎言和痛苦操控你们,让你们心甘情愿沦为棋子。所谓的定期发作、需要解药,不过是加深控制的手段。” 他示意宫远徵,“远徵,想办法化解掉那发作时的痛苦副作用,保留其提升内力的益处。这对她,对宫门,都有用。”
宫远徵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应下:“是,我会想办法配制缓解的药物,逐步中和其烈性。”
这时,宫尚角也走了进来,他显然已在门外听到了大部分内容。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上官浅身上,复杂难辨。
田诩罂看向宫尚角,言简意赅地将上官浅的身世——孤山派遗孤独孤浅,以及她为无锋所控、身负血海深仇的真相告知了他。
宫尚角听完,沉默良久。他看着上官浅,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柔小意、却又暗藏锋芒的女子,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卑微的祈求与孤注一掷的坦诚。他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刺客身份不符的脆弱与哀伤,原来根源在此。
“起来吧。”宫尚角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选择宫门,过往种种,暂且不提。但若再有二心……”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上官浅心中一颤,低声道:“浅,明白。”
田诩罂看着这一幕,知道这只是开始。收服上官浅,如同握住了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直刺无锋心脏;用不好,则会反伤自身。但他有信心,能将这把剑,磨得更锋利,指向该指的方向。
“后续事宜,你们自行商议。”田诩罂感到一阵疲惫,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远徵,扶我回去。”
宫远徵立刻小心地搀扶住他,在经过宫尚角身边时,田诩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尚角哥哥,真心与否,仍需时间验证。但她的仇恨,或许是我们对付无锋的一把利器。”
宫尚角微微颔首,目光深沉。
上官浅看着田诩罂在宫远徵搀扶下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神色难辨的宫尚角,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前路是吉是凶,她不知道,但这是她唯一的生路,也是她唯一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