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内,空气因田诩罂那句直白的嘲讽而更显凝滞。
寒鸦柒抱臂倚墙的姿势未变,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眯了眯,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田诩罂。“银蝎蛊主,话可不能乱说。”
田诩罂嗤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装着鲁班锁的锦盒,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乱说?那位柳姑娘,矫揉造作,试探的手段低劣得令人发笑,除了你们无锋,还有哪家会培养出这等货色?秦家?他们还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他抬眼,目光在寒鸦柒冷峻的面容和极具攻击性的寸头发茬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说起来,派她来,不如你自己上。至少……看着还算顺眼些。”
这话语里的轻佻与反调戏意味,让寒鸦柒周身的气息瞬间又冷了几分。他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巷弄里投下更具压迫感的阴影。他盯着田诩罂,声音低沉危险:“田栩罂,你这些话,若是让宫门里那位把你当成眼珠子似的徵宫宫主听见了,你说……会怎么样?”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带着毒刺,“听闻那位小公子,性情可不算好,尤其……关乎你。”
他在试探,试图用宫远徵的偏执来撬动田诩罂的冷静。
然而,田诩罂非但未露半分异色,反而笑意更深,那笑容在江南柔和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凉薄:“远徵如何,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倒是你,寒鸦柒教官——”他话锋陡然一转,犀利如刀,“你亲手培养、寄予厚望的上官浅,如今在宫尚角身边,怕是早已情意绵绵,将你这位昔日教官、将无锋的任务抛诸脑后了吧?你这教官,当得……似乎也不怎么样。”
“你!”寒鸦柒眼底瞬间翻涌起被戳中痛处的怒意,眉骨处的旧疤都因肌肉紧绷而显得更为狰狞。上官浅的失控,是他计划中的败笔,也是他心底一根隐秘的刺。田诩罂此举,无异于将这根刺狠狠按下。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动手的冲动,但目光触及田诩罂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又带着蛊惑意味的眼眸时,强行压下了怒火。他知道,在此地与田诩罂生死相搏,绝非明智之举。
田诩罂将他瞬间的暴怒与后续的克制尽收眼底,心中把握更增几分。他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不过,看在你终究将孤山派的遗孤,教导得尚有几分风骨与能力的份上……寒鸦柒,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如何?”
寒鸦柒冷笑,带着惯有的讥诮与不信任:“选择?投靠宫门?像上官浅那个叛徒一样?”
“是选择一条更宽广的路。”田诩罂纠正他,目光深邃,“无锋能给你的,无非是杀戮、黑暗和永无休止的算计。点竹何等人物,你会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吗?”他顿了顿,观察着寒鸦柒细微的神色变化,继续道,“宫门或许并非净土,但至少,它能提供无锋永远给不了的东西——秩序,传承,以及……站在阳光下的可能。”
“光明?”寒鸦柒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他已在黑暗的泥沼中浸淫太久,鲜血、背叛、利用早已成为他呼吸的空气。光明?那东西太过刺眼,也太过遥远,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触碰,甚至……本能地抗拒。
“我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平稳,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漠然,“早已习惯了这味道。光明……不适合我,也没兴趣。”
说罢,他不再给田诩罂继续游说的机会,深深看了田诩罂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警告、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随即,他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突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巷口更深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巷弄内,只剩下田诩罂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寒鸦柒的冰冷气息。
田诩罂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口,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寒鸦柒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但对方那一瞬间的迟疑与复杂,却让他看到了隐藏在冰冷外壳下的、一丝微弱的裂隙。
“习惯了黑暗么……”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腕间的银镯,“可惜,当真正的光芒照进来时,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才会更觉刺痛与……渴望。”
他提起给宫远徵等人买的礼物,转身,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这条暗巷,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交锋从未发生。种子已经埋下,只需静待时机,或许便能在这片坚冰上,撬开一道更大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