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曾是我赖以生存的本能。
自记事起,我便是无锋的刀。云为衫这个名字,连同那被强加的、关于“妹妹”的虚假记忆,都是点竹精心编织的牢笼。我活着的目的,就是潜入宫门,完成任务,然后……或许在某一天,像许多前辈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初见宫子羽,是在那场假意的“屠杀”中。他笨拙的“救援”,漏洞百出,却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善良。我按计划接近他,扮演着一个惊慌失措、又带着几分坚韧的待选新娘。观察他,利用他,是我的任务。
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宫门之人都不同。没有宫尚角的冷厉,没有宫远徵的偏执,甚至没有他兄长宫唤羽的深沉。他心思单纯,容易心软,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惜与真诚。
这让我感到……不安。面对算计与敌意,我游刃有余。可面对这份纯粹的善意,我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身份”顺利获得了他的信任和怜爱。选亲那日,他选择了我。执刃夫人的位置,给了我更大的活动空间,也让我内心的煎熬日益加剧。每一次向他展露笑颜,每一次接受他的呵护,都像是在我心上划下一刀。我开始分不清,哪些是演戏,哪些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真实反应。
直到妹妹云雀真的出现。
当她在月宫,泪流满面地告诉我真相,告诉我点竹的骗局,告诉我田栩罂早已救下她时,我构建多年的世界轰然倒塌。原来我没有顶替妹妹的人生,原来我的亲人还活着,原来我所以为的枷锁(半月之蝇)竟是谎言!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崩溃。
那一刻,对无锋的恨意,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宫子羽那早已变质的愧疚与情感,促使我做出了选择。我跪在田栩罂面前,宣誓效忠宫门。这不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坦白身份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我等待着宫子羽的愤怒、失望,甚至憎恨。可他只是红了眼眶,紧紧抱住我,声音沙哑地说:“阿云,你受苦了。”
他没有质疑我的真心,他只心疼我的遭遇。那一刻,所有伪装的坚强土崩瓦解,我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姑娘。原来,被全然接纳的感觉,是这样的。
后来,我们经历了更多。他为了我,在执刃殿上与长老们据理力争;他参与制定计划,引无锋入瓮,在危机中飞速成长;他通过三域试炼,真正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我看着他从一个需要保护的公子,成长为能为我、为宫门撑起一片天的执刃。
我们有了孩子。看着孩子们的眉眼,那种血脉相连的真实感,让我终于确信,我不是浮萍,我有了根。宫门不再是我执行任务的地点,而是我的家。羽宫也不再是冷清的殿宇,充满了孩子的笑语和他温柔的陪伴。
有时与上官浅相遇,我们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我们都曾深陷泥沼,如今都在这宫门找到了救赎。看着宫远徵和田栩罂历经磨难终得相守,看着宫紫商和金繁打打闹闹却恩爱不移,看着月公子和云雀恬淡相守……这座曾经在我看来固步自封、充满危险的宫门,原来也藏着这般多的温情与坚韧。
我依旧习惯穿着素雅的青衣,但心境早已不同。青衣之下,不再是冰冷的刺客,而是一个拥有真实喜怒哀乐的女子,是宫子羽的妻子,是孩子们的母亲,是云为衫她自己。
演戏半生,所幸,最终戏落幕时,站在我身边的人,看懂了我的剧本,却依然选择拥抱了青衣之下,那颗小心翼翼、却终于敢于交付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