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上午八时,科伦坡要塞。
这座始建于葡萄牙时代、历经荷兰扩建、最终由英吉利人经营了八十年的要塞,此刻正经历着它生命中最猛烈的炮火洗礼。六座花岗岩砌成的主炮台沿着海岸线排开,厚达三米的墙壁足以抵御这个时代任何舰炮的轰击——直到今天以前。
从海上袭来的炮弹仿佛永无止境。“炎黄号”的主炮塔每三分钟进行一次齐射,四门305毫米巨炮喷吐着死亡的火光。炮弹以近乎平直的弹道飞来,砸在炮台的外墙上。第一发、第二发可能只是在花岗岩上留下一个浅坑,但第三发、第四发接踵而至,不断冲击着同一个区域。渗碳钢弹头在苦味酸炸药的推动下,以每秒六百米的速度反复撞击,再坚固的花岗岩也开始龟裂、剥落、最终崩塌。
三号炮台最先支撑不住。一发炮弹幸运地从射击孔钻入内部,在弹药堆附近爆炸。殉爆的火球从炮台顶部喷出,将一门24磅炮连同它的炮组一起抛向半空。浓烟和火焰吞噬了整个炮台,惨叫声被更剧烈的爆炸声淹没。
“上帝啊......这怎么可能......”要塞司令,英印陆军少将阿奇博尔德·弗格森爵士站在中央堡垒的观察塔里,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在微微颤抖。他经历过印度土邦叛乱,镇压过锡兰暴动,见过最猛烈的攻城炮火,但从未见过如此精准、如此持续、如此......冷酷的炮击。那些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专门盯着炮台最薄弱的地方打。
更让他绝望的是陆地方向的威胁。两个小时前,北边的尼甘布失守,一支完全陌生的军队正沿着海岸公路快速南下。侦察骑兵回报,那支军队装备着“不用马拉的铁车”和“能连续射击的火枪”,尼甘布守军连像样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就被击溃。
“将军!”一名满脸烟尘的军官冲进观察塔,“三号炮台完了!四号炮台的弹药库起火,必须立即撤离!还有......北面,敌人的陆军前锋已经抵达帕讷杜勒村,距离要塞只有八公里了!”
弗格森爵士闭上眼睛。帕讷杜勒,那里有他布置的第二道防线——一个营的印度土兵和四门野战炮。按照他的估计,至少能阻滞敌人半天。但现在看来......
“命令所有还能作战的部队,撤出海岸炮台,退守中央堡垒。”弗格森终于下达了命令,声音干涩,“点燃一号、二号炮台的弹药库,不能留给敌人。另外......派人去总督府,请总督阁下和所有文职官员,立即转移到内陆的康提。要塞......守不住了。”
“将军,那您......”
“我留下。”弗格森爵士挺直了腰杆,“科伦坡要塞在我的任期丢失,这是我的耻辱。但我至少可以像一名英国军官那样,战斗到最后。”
上午九时三十分,帕讷杜勒防线。
秦岳站在一辆装甲汽车的顶部,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英印军阵地。那是一条横跨公路的简易堑壕,沙袋垒砌的机枪位,四门6磅炮部署在后方小丘上。典型的殖民地军队防御配置——对于还使用燧发枪和滑膛炮的敌人来说或许有效,但对于龙渊军......
“装甲一连,正面佯攻,吸引火力。装甲二连,从左侧椰林迂回,包抄侧翼。炮兵营,对准敌军炮兵阵地,五发急促射,然后延伸覆盖堑壕。”秦岳的命令简洁清晰。
命令通过无线电传达。十二辆“野牛”式装甲汽车分成两队,引擎轰鸣着冲向敌军阵地。车顶的机枪喷出火舌,子弹打在沙袋上噗噗作响。
英印军的阵地上响起零星的枪声,燧发枪的射击间隔很长,对高速移动的装甲汽车威胁有限。那四门6磅炮倒是开火了,但炮弹要么打偏,要么打在装甲上被弹开——这些装甲汽车的前装甲虽然不如坦克,但抵御6磅实心弹足够了。
就在英印军的注意力被正面佯攻吸引时,迂回的装甲二连从左侧椰林杀出,直接冲到了堑壕侧翼。机枪横扫,堑壕里的印度土兵成片倒下。
同时,龙渊军的炮兵开火了。十二门75毫米山炮在三千五百米外齐射,炮弹精准地落在英军炮兵阵地上。两门6磅炮被直接命中,炮架碎裂,炮手尸骨无存。剩下的两门炮试图转移,但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
不到二十分钟,帕讷杜勒防线崩溃。幸存的英印士兵扔掉武器,向着科伦坡方向逃窜,但很快被装甲汽车追上,要么投降,要么被机枪射杀。
秦岳没有停留:“装甲营继续追击,咬住溃兵,直接冲击要塞外围。步兵一营、二营跟进,遇到抵抗就炮火覆盖。我们要在中午前,看到科伦坡的城墙。”
钢铁洪流继续南下。
上午十一时,科伦坡要塞,中央堡垒。
最后的战斗在这里打响。大约八百名英军士兵和一千名印度土兵,依托着坚固的石质堡垒进行抵抗。堡垒的射击孔里伸出火枪,屋顶平台上有几门榴弹炮,不断向逼近的龙渊军发射开花弹。
但这一切在现代化的攻击手段面前显得苍白。
秦岳的指挥部设在距离堡垒八百米的一处庄园里。他通过炮兵观察员的无线电报告,指挥着炮兵营的精准打击。
“目标,堡垒东南角,那里火力最猛。榴弹,三发试射。”
炮弹呼啸而去,在堡垒外墙爆炸。砖石飞溅,但结构未损。
“换穿甲弹,集中轰击一点。”
穿甲弹的装药量更大,弹道更平直。三发炮弹几乎同时命中堡垒东南角的同一位置。厚重的石墙开始出现裂纹。
“继续!不要停!”
又是三轮齐射。裂纹扩大,剥落,最终——轰隆一声,那段墙体坍塌了,露出一个宽约五米的缺口。
“步兵冲锋!机枪掩护!”
一个连的龙渊军士兵从掩体后跃出,以散兵线向缺口冲去。堡垒里的守军试图用火枪封锁,但立刻遭到龙渊军机枪火力的压制。子弹打在射击孔周围,碎石飞溅,里面的枪手非死即伤。
第一批士兵冲进缺口,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堡垒内部展开了残酷的近距离战斗。但战斗很快呈现一边倒——龙渊军士兵装备的是栓动步枪和手榴弹,而守军大多是燧发枪,装填速度慢,近战只能靠刺刀。在自动武器和手榴弹面前,刺刀冲锋成了自杀。
弗格森爵士带着最后几十名英军士兵,退守到堡垒最顶层的指挥室。他们用桌椅堵住楼梯,从窗户向下射击。
但楼下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是工兵在用炸药破门。
“先生们,”弗格森爵士看着身边这些年轻而恐惧的面孔,惨然一笑,“我想,时候到了。”
他整理了一下军服,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其他军官也纷纷拔出剑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楼梯口的障碍物被炸开。烟雾中,几名龙渊军士兵冲了进来,手中的步枪上着刺刀。
弗格森爵士高举佩剑,用英语喊道:“为了国王,冲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名龙渊军士兵冷静地举起步枪,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弗格森爵士踉跄后退,佩剑脱手,身体撞在墙上,缓缓滑倒。
其他英军军官或死或降。科伦坡要塞,这座象征英吉利在印度洋统治的坚固堡垒,在开战不到六小时后,陷落了。
下午一时,科伦坡总督府。
总督府前的草坪上,秦岳见到了被俘的锡兰总督威廉·亨利·格雷戈里爵士。这位六十岁的贵族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尽管他的官服沾满灰尘,头发凌乱。
“我要求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格雷戈里爵士用英语说,“根据国际法......”
“格雷戈里爵士,”秦岳用流利的英语打断他,这是他出发前紧急强化的技能之一,“您现在不是战俘,而是被占领地区的民政长官——如果您愿意合作的话。”
格雷戈里愣住了:“合作?你是说......背叛我的国王?”
“不,是拯救您的子民。”秦岳示意副官展开一份文件,“这是《科伦坡临时管理条例》。主要内容:第一,帝国军队将维持城市秩序,保护平民生命财产安全;第二,所有英印官员暂时留任,协助管理,但需接受帝国监督;第三,所有公共设施——港口、电报局、银行、仓库——由帝国接管;第四,立即释放所有政治犯;第五,即日起,锡兰停止向伦敦缴纳税收,所有财政收入用于本地重建和赔偿。”
他顿了顿:“如果您签署这份文件,并命令全岛投降,您和您的家人将得到安全保证,甚至可以保留部分财产。如果拒绝......”秦岳没有说完,但目光扫过总督府外那些排队走过的英军俘虏。
格雷戈里爵士脸色变幻。他想起昨天收到的伦敦密电,要求他“尽可能坚守,为大英帝国保留在东方最后的尊严”。但现在,尊严在钢铁和火药面前一钱不值。他更想起科伦坡城里那数万欧洲和本地居民,如果抵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需要时间考虑。”格雷戈里艰难地说。
“您有一个小时。”秦岳看了看怀表,“一小时后,如果还没有全岛投降的命令,我军将视为抵抗继续,届时炮火无眼。”
他转身离开,留下格雷戈里爵士独自站在草坪上,面对着一份将终结英国在锡兰百年统治的文件。
下午二时,科伦坡港。
郑沧澜踏上了锡兰的土地。他走过还在冒烟的码头区,走过那些被俘虏的英军战舰——这些船大多老旧,在海军眼里价值不大,但象征意义重大。港口的起重机上,大英帝国的米字旗被降下,取而代之的是大明的日月龙旗。
“秦将军干得漂亮。”郑沧澜对前来迎接的秦岳说,“六小时拿下要塞,俘虏总督,控制全城。这速度,连王爷都会惊讶。”
“是海军炮火支援到位。”秦岳实事求是,“没有‘炎黄号’敲开那些炮台,我们至少要付出三倍伤亡,多花两天时间。”
两人走向总督府。路上,他们看到龙渊军士兵正在张贴安民告示,设立检查站,恢复市面秩序。本地居民躲在门窗后偷偷窥视,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恐惧和一丝......解脱?毕竟,对大多数锡兰人而言,统治者的更替不过是换了一面旗帜,只要新统治者不那么严苛。
总督府内,格雷戈里爵士最终在文件上签了字。无线电将投降命令发往锡兰全岛。各地的英国驻军和官员,在得知科伦坡陷落、总督投降后,大多选择了遵从——少数试图抵抗的,很快被龙渊军快速分队镇压。
“现在怎么办?”秦岳问,“按计划,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前进基地,然后舰队西进?”
“不完全是。”郑沧澜走到巨大的印度洋地图前,“锡兰比预想中更容易拿下,这给了我们新的选择。王爷刚刚发来密电。”
他指着地图上的两个方向:“第一,你的陆战队主力留在锡兰,巩固防御,同时组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准备随时投入印度东海岸——赵虎的龙渊军已经进入缅甸,很快就会威胁孟加拉。我们需要在印度洋两岸形成钳形攻势。”
“第二,海军舰队分成两支。主力由我率领,按原计划西进,夺取霍尔木兹海峡和亚丁湾。但另外组建一支特遣舰队,搭载一个陆战旅,南下。”他的手指划向印度洋深处,“目标:毛里求斯,然后是......好望角。”
秦岳倒吸一口凉气:“好望角?那可是......”
“大英帝国通往东方的生命线。”郑沧澜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控制了锡兰,我们扼住了印度洋的东门;控制了好望角,我们就扼住了西门。届时,整个印度洋将成为帝国的内湖,欧洲与东方的贸易必须经过我们的允许。这种压力,比登陆欧洲本土更致命。”
“但好望角距离遥远,补给线......”
“所以要先拿毛里求斯作为跳板。”郑沧澜说,“而且,我们不是去占领,是去展示存在。几艘战舰出现在好望角,炮击一下开普敦的港口设施,然后撤走。这种心理震撼,足以让伦敦的股市崩盘,让议会里的主战派闭嘴。”
秦岳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军事征服,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和战略威慑。用最小的代价,施加最大的压力,迫使对手回到谈判桌。
“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郑沧澜说,“舰队需要补充燃料弹药,你的陆战队需要稳固锡兰的防御。三天后,我带着主力西进,特遣舰队南下。而你要做的,是在锡兰竖起一个标杆——告诉所有还抱有幻想的殖民地,新时代的统治者是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爷特别交代:对待本地民众,要怀柔;对待殖民遗产,要改造;对待科学技术,要学习。锡兰有橡胶园、有茶园、有港口、还有受过教育的本地精英。这些,未来都是帝国的财富。”
窗外,科伦坡的街道上,龙渊军的军旗在午后的海风中飘扬。港口的起重机开始工作,卸载着后续的补给和装备。
而在总督府的档案室里,帝国参谋军官正在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英国在印度的驻军分布、波斯湾的贸易数据、非洲殖民地的资源报告......这些情报,将指引帝国舰队驶向更远的海域。
锡兰的王冠已经落地。
但帝国的征途,才刚刚越过第一个里程碑。
更广阔的海域,更遥远的彼岸,还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