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的灼热感还残留在喉间,“蝮蛇”靠在真皮座椅上,难得有片刻失神。事业的成功像一剂强效麻醉药,却总在某些瞬间失效,露出底下溃烂的伤口。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近乎麻木的神经。那个曾经被他拳脚相向、被他掏空积蓄的女人,如今在哪里?他记得她最初还会流着泪劝他“别赌了,我们一起把债还清”。后来,她不再流泪,只是用那种让他烦躁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盯着他。直到他欠下还不清的债准备跑路时,她已经彻底不再看他,只是沉默地抱着孩子,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躲开。
如今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几乎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她那双眼睛——曾经盛满爱意,后来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彻底的轻蔑。那个被他抛下的女儿,记忆里还是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小身影,现在应该有四五岁了吧。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多少涟漪,更像是一件属于过去的、与他现世荣耀无关的陈旧物品。
“哼,”他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当初不是嫌我烂泥扶不上墙吗?”他环顾这间掌控着亿万资金流动的指挥中心,目光最终落在那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黄金数据上,“要是现在让你看到这些……,你还会觉得我一事无成吗?”
为了精准设计针对国内的疫情诈骗场景,他要求手下对各类新兴的“成功企业”做了大量功课。一份关于“俊强医疗”的分析报告被送到他面前。起初,他也将其视为一个潜在的、肥美的诈骗目标。但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俊强系”——建材、劳保、医疗、金融、传媒——他越是感到棘手,这个商业帝国结构严谨,实力雄厚,并非轻易能啃动的猎物。
他的目光在冗长的报告上扫过,直到一个名字让他停顿了一下。
**付强。**
同名同姓?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这巧合有点意思。然而,当他的视线继续右移,落在另一个股东名字上时,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冻结。
**苏晴。**
怎么可能是她?!他猛地坐直身体,只觉心脏好像漏了一拍。他粗暴地抢过手下递来的更核心资料簿,疯狂地翻找起来。当附有清晰证件照的那一页摊开在眼前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照片上的男人,**那眉宇间的轮廓,竟与他像得惊人!** 但那双眼睛里,是他从未有过的沉稳、锐利与掌控一切的自信。而紧挨在这个“付强”旁边的女人,正是苏晴!她变了,褪去了记忆中的柔弱与惶惑,眉宇间是沉淀下来的从容与一种……刺目的、基于安稳与幸福才可能滋生的温润光彩。
**他死死盯着那两张并排的照片,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伪造的!是苏晴找来气他的冒牌货!**
**然而,报告上详尽的工商信息、关联企业,还有照片中苏晴那从未有过的舒心笑容,都在冰冷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震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紧随其后的,不是愧疚,不是反思,而是一种被彻底冒犯、被无情取代的狂怒!那个他抛下的女人,那个本该在泥泞里挣扎、悔不当初的女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还找了一个和他如此相像,却显然比他“成功”得多的人?她是在羞辱他吗?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离了他,她们反而过得更好?!
那一丝残存的、关于过往的微弱愧疚,此刻被这股扭曲的、名为“背叛”的烈焰烧得灰飞烟灭。他的手指死死抠住纸张边缘,几乎要将其撕裂。
“老……老大?”一个小头目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翻江倒海的思绪,双手奉上一份刚整理好的国内“业绩”简报。
“蝮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奔突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戾气,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具。他接过简报,随意地翻阅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长串受害企业名单,直到一个名字锁定了他游离的视线。
嘴角,难以自控地向上扯起,形成一个玩味而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名单上,赫然列着一家与“俊强集团”有长期合作关系的本地供应商。这家倒霉的公司,落入了他们精心编织的“方舱物资招标”骗局,数百万元的“保证金”血本无归,如今已走到破产边缘。
看着这份名单,“蝮蛇”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这不仅仅意味着俊强集团一条供应链会出现波动——更重要的是,那个取代了他的男人,那个道貌岸然的付强,口口声声要“力保就业”、“守护民生”所付出的部分努力,此刻正因为他的运作,正化为泡影。
“呵……”“蝮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
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无缘无故的付出。那个付强,不过是钱来得太容易,在股市上收割够了,便想用这种方式来买个“良心安稳”,或是博个“企业家”的好名声。
“装什么救世主……”他盯着报表上那家供应商的名字,眼中满是快意,“你花钱买你的名声,我就在这儿,一块一块地给你拆掉。让你也尝尝,你拼命想维护的东西,其实有多么不堪一击。”
“付……强……”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毒蛇在黑暗中吞吐信子。眼神里最初的震惊与狂怒已经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宿敌的兴奋,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以及一种扭曲的、势在必得的竞争欲和毁灭欲。
**“你看,”他对着空气中那个想象的对手举了举杯,威士忌的金色液体晃动着危险的光泽,“你捡了我丢掉的,在那儿炫耀你的光明堡垒。而我,轻轻松松,就能拆掉一块砖。”**
“我们之间的游戏,”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感受着那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下去,“才刚刚开始。”
这条来自黑暗深渊的触手,带着积年的怨毒与新生的嫉恨,已经无声无息地,第一次缠绕上了付强所奋力守护的光明世界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