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格斯格意识融入光之树后的第七天，新启星举行了正式的追悼仪式。
没有遗体，没有墓碑，只有光之树主干上多了一个温暖的光点——那是文明之钥核心处，奥格斯格最后的意识印记。每个经过中枢塔广场的人都会停下脚步，将手放在光之树根系上，感受那个光点传来的讯息：不是悲伤，而是坚定的嘱托。
第七天傍晚，李振站在中枢塔指挥中心，面前是联邦新的领导团队。
埃兹拉担任首席法则顾问，虽然能力只有从前的10%，但她对平衡之核的理解达到了全新层次；莉娜升任科技与战略部长，负责整合所有技术资源；陈明接任工程总指挥，负责城市重建和舰队维护；繁盛之冠大使作为盟友代表，正式加入决策层。
还有几位新人：前哨基地指挥官张浩从边疆调回，担任军事总指挥；心理学专家林雨教授负责公民意识网络健康；年轻法则使用者王峰——在迷宫中克服了“恐惧平庸”后，展现出惊人的潜力，被破格提拔为法则研究团队负责人。
“星海议会的正式代表团将在三小时后抵达。”莉娜调出全息星图，一个金色的光点正在从深空向新启星跃迁，“根据通讯，代表团由三位议会成员组成：晶体思维文明的‘几何学者’，流体之歌文明的‘旋律编织者’，以及……黄金时代的遗民代表。”
“黄金时代还有幸存者？”陈明惊讶。
“不是完整幸存者，而是意识存档。”埃兹拉解释，“星海议会在黄金时代崩溃前，抢救了部分精英的意识数据，上传到了议会的主服务器中。这位代表是林启的同事，天文学者苏晴。”
李振点点头：“接待工作准备得如何？”
“按最高外交礼仪准备。”张浩回答，“但有个问题——我们的舰队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目前只有五艘守护者级战舰具备完全战斗力。星海议会的代表团乘坐的是‘法则级’星舰，技术差距可能……很大。”
“技术差距不可怕。”李振说，“可怕的是失去自信。我们通过自己的方式赢得了议会的认可，这就够了。”
他看向所有人：“今天会议的重点不是如何讨好议会，而是明确联邦加入议会后的立场和原则。莉娜，你先说。”
莉娜调出文件：“根据议会的章程，新成员文明需要承担三项义务：第一，分享部分非核心技术；第二，参与跨文明科研项目；第三，在议会管辖星域出现危机时提供援助。”
“我们能提供什么？”林雨教授问。
“很多。”埃兹拉开口，“虽然我们的整体科技不如议会成员，但在某些领域有独特优势。比如光之树意识网络——这是融合了人类情感记忆、植物灵能、法则能量的独特系统，议会数据库中没有类似记录。”
“还有我们与永恒沉寂达成和解的经验。”王峰补充，“宇宙中大多数文明面对永恒沉寂时，要么对抗要么逃避。我们是唯一成功沟通并转变它的文明，这种‘平衡外交’的能力可能是议会急需的。”
李振沉思片刻：“那么我们的原则是：平等互助，但不依附；开放交流，但不无条件交出核心；保持独立，但积极参与宇宙事务。”
“用一句话概括？”陈明问。
“星火联邦加入议会，是为了让星火燎原，不是为了被更大的火焰吞噬。”李振一字一句地说。
会议继续进行，制定详细的谈判策略。两小时后，警报声响起——星海议会代表团抵达新启星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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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中，三艘星舰从跃迁状态脱离。
为首的星舰呈完美的正十二面体，表面由无数晶体切面构成，每一面都折射着不同的星光。这是晶体思维文明的“几何号”，他们的思维模式完全建立在数学和几何逻辑上。
第二艘星舰像一团流动的银白色液体，形态不断变化，时而像漩涡，时而像波浪。流体之歌文明的“旋律号”，他们的交流方式基于复杂的频率和韵律。
第三艘星舰最特别——它看起来像一棵发光的树，枝干延伸成优雅的曲线，叶片是半透明的能量薄膜。这是星海议会的“使者号”，专门用于外交任务，融合了多个文明的技术。
“收到对接请求。”控制中心报告，“议会代表团希望在中枢塔顶层直接会面，不需要隆重欢迎仪式。”
“同意。”李振说，“准备意识同步翻译系统，确保跨文明交流无障碍。”
半小时后，中枢塔顶层的圆形会议厅准备就绪。厅内没有长桌，只有一个缓慢旋转的星云投影在地板中央，周围是悬浮的意识连接座椅——这种设计能让不同形态的文明代表舒适交流。
李振带着核心团队走进会议厅时，三位议会代表已经在那里了。
几何学者是一个由无数细小晶体构成的人形，身体表面时刻流动着数学公式；旋律编织者像一团有意识的水银，在特制的容器中缓缓起伏；而黄金时代遗民代表苏晴，是一个全息投影，形象是三十岁左右的人类女性，眼神中有着跨越时空的沧桑。
“欢迎来到新启星。”李振用标准的宇宙通用语问候。
几何学者的晶体表面闪烁了几下，发出合成声音：“根据几何礼仪，初次见面的文明应交换‘基础认知模型’。我们准备了晶体思维文明对宇宙的137维数学模型。”
旋律编织者发出悦耳的频率波动，翻译系统转化为语言：“而流体之歌准备了‘生命之河交响曲’，描述我们从单细胞到星际文明的演化历程。”
苏晴的全息投影微笑：“我就简单些——一份黄金时代晚期的历史档案，包括我们失败的原因分析。”
三人同时伸出手（或类似器官），掌心浮现出三个光球。
这是星际外交的惯例：交换文明的基础信息，建立相互理解的起点。
李振早有准备。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四个光球。
“星火联邦准备了四份礼物。”他说，“第一份，光之树意识网络的结构原理；第二份，与永恒沉寂沟通的完整记录；第三份，平衡之核的调和法则基础理论；第四份……”
他顿了顿：“奥格斯格指挥官最后的意识印记中，关于‘文明责任’的理解。”
几何学者的晶体表面公式流动加速——这是惊讶的表现。通常新成员文明只会准备一份礼物，星火联邦准备了四份，而且每一份都很有分量。
“你们……很大方。”几何学者说。
“因为我们认为，真正的联盟建立在完全的理解之上。”李振回答，“我们想知道议会是什么，议会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
意识光球交换。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五个文明的代表（算上繁盛之冠大使）共享了基础认知。
晶体思维接收到光之树网络数据时，晶体表面爆发出绚丽的色彩——他们从未见过将情感记忆、灵能、法则能量如此完美融合的系统。
流体之歌在阅读永恒沉寂沟通记录时，整个容器的波动变得异常柔和——他们能理解那种从恐惧到理解的转变。
而苏晴……当她接触到奥格斯格的意识印记时，全息投影轻微颤抖了。
“他……”苏晴的声音有些波动，“和我的老师林启……很像。不是能力，而是那种……即使知道会消失，也选择承担的责任感。”
信息交换完成，正式会议开始。
几何学者第一个发言：“根据议会评估，星火联邦的‘平衡外交能力’达到A级，这是非常罕见的评级。议会希望联邦能承担起‘调解者’的角色，协助处理当前星区的三处文明冲突。”
全息星图上显示出三个闪烁的红点。
第一个红点标注着“机械蜂巢文明”与“有机共生联盟”的边境冲突——两个文明因为生存理念对立，已经打了三百年的低烈度战争。
第二个红点是“绝对理性集体”内部的分裂危机——这个文明推崇纯粹逻辑，但最近出现了“情感觉醒派”，认为逻辑不应排斥情感。
第三个红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绿星。繁盛之冠的母星。
“绿星怎么了？”繁盛之冠大使急切地问。
旋律编织者发出低沉的频率：“根据最新监测，绿星的生态崩溃加速了。生命之心的能量正在急剧衰减，预计剩余时间……不是之前说的三个月，而是三周。”
大使的植物身体开始失色：“不可能！我们离开时，生命之心至少还能维持六个月——”
“永恒沉寂的静止之潮虽然被阻止，但它经过绿星轨道时，释放的残余能量干扰了星系的法则平衡。”苏晴解释，“这种干扰加速了生态崩溃。绿星现在……就像一个漏气的皮球，正在快速瘪下去。”
会议室一片寂静。
“议会能提供帮助吗？”李振问。
“这就是第二个议题。”几何学者说，“议会可以提供‘生态稳定装置’的蓝图，但建造它需要三样稀有材料：恒星核心碎片、黑洞事件边界样本、以及……‘自愿的牺牲’。”
“自愿的牺牲？”埃兹拉皱眉。
“生态稳定装置需要一个意识作为‘调节器’，这个意识必须完全理解生命与死亡的平衡，自愿承受装置运行带来的永恒痛苦。”旋律编织者解释，“装置启动后，调节器的意识将与绿星生态永久绑定，感受星球每一次呼吸，每一片叶子的枯萎，每一个生命的逝去……直到星球自然死亡，可能数亿年后。”
这比奥格斯格的牺牲更加残酷——不是短暂的消散，而是永恒的监禁。
“所以历史上很少有文明愿意制造这种装置。”苏晴补充，“不是因为技术难度，而是因为找不到自愿者。”
繁盛之冠大使站起来，身体因为情绪波动而发出荧光：“我愿意。绿星是我的母星，我有责任——”
“不。”李振打断他，“绿星不仅仅是繁盛之冠的家园，也是联邦的盟友。这个问题应该由我们共同承担。”
他看向议会代表：“装置建造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有足够资源和合适的自愿者，最快……两周。”几何学者回答，“但绿星只能支撑三周。这意味着你们只有一周时间准备材料，一周时间建造。”
两周，对抗一颗星球的死亡倒计时。
“材料在哪里能找到？”莉娜已经调出数据库开始搜索。
“恒星核心碎片需要深入恒星内部采集；黑洞事件边界样本需要在黑洞视界边缘取样；而自愿者……”几何学者看向在场所有人，“需要在这里决定。”
李振深吸一口气：“那么会议暂时中断。我们需要内部讨论。”
议会代表们理解地点头，离开会议厅。
门关闭后，李振看向自己的团队：“现在，我们需要做两个决定：第一，是否帮助绿星；第二，如果帮助，谁去当那个‘调节器’。”
“第一个问题不需要讨论。”陈明立刻说，“如果没有繁盛之冠的帮助，我们可能早就死在肃正协议的围攻中了。盟友就是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所有人都点头。
“那么第二个问题。”李振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谁愿意承担永恒的痛苦？”
埃兹拉第一个举手，但李振摇头：“你已经是平衡之核的重要连接点，不能离开。”
莉娜举手：“我的网状思维可以分散痛苦——”
“但你需要管理整个联邦的技术系统。”李振再次否决。
王峰举手：“我还年轻，可以承担——”
“你是法则研究的未来。”李振说。
一个接一个，每个人都提出理由，但每个人都因为对联邦的重要性而被否定。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繁盛之冠大使身上。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大使平静地说，“我来自绿星，我的意识结构与植物网络完全兼容。而且……这是我作为大使的最后责任。”
“但你会承受永恒的折磨。”埃兹拉轻声说。
大使微笑——这是植物文明表达温暖的方式，身体散发出柔和的绿光。
“在绿星上，有一种树叫‘永恒守望者’。”他说，“它的种子发芽后，会用三百年时间生长，然后用三千年时间开花，花开的那一天，它就会死去。但它的花粉会飘散到整片森林，让无数新生命诞生。”
他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遥远的绿星：“对我而言，能成为绿星的‘永恒守望者’，不是折磨，是……回家。”
会议室里，几个人的眼眶湿润了。
“那么……”李振的声音有些沙哑，“就这么定了。大使担任调节者。接下来，我们需要分成三队：一队采集恒星核心碎片，一队获取黑洞样本，一队留在新启星，与议会合作建造装置。”
“我去恒星。”陈明立刻说，“我是工程师，对高温高压环境最有经验。”
“那我去黑洞。”王峰说，“我的法则能力可以稳定空间曲率。”
“我留在新启星。”埃兹拉说，“与议会合作需要法则知识，我最合适。”
分工迅速完成。李振最后补充：“这次任务，我们将首次动用平衡之核的‘法则调和’能力。埃兹拉，你能操作吗？”
埃兹拉点头：“虽然我只剩10%的能力，但经过与永恒沉寂的沟通，我对‘调和’有了新理解。平衡之核不是工具，是伙伴——我们需要请求它的帮助，而不是命令它。”
“好。”李振站起身，“那么，行动开始。陈明队、王峰队立刻准备，一小时后出发。埃兹拉，你负责与议会对接。其他人，全力支持。”
会议解散。人们匆匆离开，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
李振独自留在会议厅，看着全息星图上那三个红点。他想起奥格斯格最后的话：“继续前进，但不要忘记为什么出发。”
他轻声自语：“我们没有忘记，指挥官。我们前进，是为了不让任何生命孤独地消失。”
就在这时，通讯器响起。是张浩。
“指挥官，有情况。我们在星系外围检测到异常能量信号……像是肃正协议的侦察单位。”
李振眼神一凛：“规模？”
“很小，只有一个单位。但它好像在……观察我们与议会代表的会面。”
“击落它。”李振下令，“不能让肃正协议知道我们的计划。”
“明白。”
通讯结束。李振走到窗边，望着星空。
三场任务，一个比一个危险。恒星深处，黑洞边缘，还有留在新启星建造可能失败的神秘装置。
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肃正协议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巧合吗？还是说……它们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他想起林启的警告：永恒沉寂只是宇宙面临的威胁之一。在黑暗的深空中，还有更多危险在窥视着刚刚点燃的星火。
“那就来吧。”李振低声说，“让我们看看，是你们的机械逻辑强大，还是生命的韧性和智慧更胜一筹。”
窗外，新启星的太阳正在升起。
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开始了。
而在遥远的星海议会总部，一份加密档案被悄然调出。
档案标题是：“肃正协议起源调查报告——黄金时代最高机密”。
档案的第一行字写着：
“我们创造了它们，为了对抗潮汐。但我们错了——它们不是武器，是镜子，映照出我们最深的恐惧。”
签署人：林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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