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骨缝生根
两股浊流撞在一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炸响。
是闷的。
像两块冻透了的腐肉，
狠狠砸进烂泥塘。
粘稠的暗红死光，
撞上石头断臂根喷出来的那滩污秽粘稠，
瞬间搅成一团。
翻滚，
撕扯，
互相吞噬。
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像是滚油泼在冻透的烂肉上。
洞里的空气被搅得稀烂，
腥臭的铁锈味混着腐尸的恶浊，
浓得化不开，
呛得人肺管子生疼。
石头瘫在泥水里，
像块被砸烂的破布。
断臂根那块烂肉，
被刚才那股子炸开的浊流硬生生撕开了更大的口子。
皮肉翻卷，
露出底下暗红近黑的筋肉，
还在微微抽搐。
血早流干了，
只有粘稠的、混着冰碴子的污浊液体，
从撕裂的创口里，
一股一股往外涌。
冰凉刺骨。
每一次涌出，
都带得他半边身子跟着抽一下。
又冷又麻。
可更深的，
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
不是皮开肉绽的疼。
是里面空了。
被刚才那股子炸开的浊流，
硬生生掏空了。
剩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窟窿。
风呼呼地往里灌，
冻得他骨髓都发僵。
那感觉，
比被刀剐了还难受。
空得发慌。
空得让人想发疯。
洞口那片巨大的黑暗，
在那两股浊流搅成一团后，
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那点猩红的凶光死死钉在翻滚的污秽漩涡上，
光芒急促地闪烁。
像是在辨认，
又像是在……忌惮？
堵在洞口的浓稠黑暗无声地翻涌着，
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怒，
却又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退缩？
石头没力气看。
他整个脑子都被那股子掏空后的冰冷窟窿占满了。
冷。
冻得他牙关直打颤。
身子在泥水里不受控制地抖。
每一次颤抖，
都扯得断臂根的烂肉往外翻卷一点，
涌出更多冰凉的污浊。
他感觉自己像个漏了底的破瓦罐，
里面那点热气，
正顺着窟窿眼，
一丝丝往外跑。
跑光了，
他就真成块冻透的石头了。
就在那冰冷窟窿快要把他最后一点意识也吸进去的时候，
左手掌心，
那块一直被他死死攥着的、
冰凉坚硬的道骨碎片，
毫无征兆地……
动了一下！
不是挣扎。
是极其轻微、
极其缓慢的……
一沉。
像颗被冻透了的铁豌豆，
终于挣脱了最后一点束缚，
顺着掌心皮肉被污血和冰碴子糊住的缝隙，
往下一坠！
硬邦邦的棱角，
狠狠硌在他掌骨最脆弱的连接处！
剧痛让他麻木的手指猛地一缩！
也就在这一缩的瞬间！
那粒深青色的、
沾满污秽的硬疙瘩，
像是终于找准了位置，
顺着他指缝间那点微小的空隙，
极其精准地……
滑了下去！
不是掉在地上。
是顺着他被泥水浸透、
冰冷僵硬的左臂内侧皮肤，
一路往下滑！
滑过肘弯，
滑过小臂，
最后……
极其突兀地、
死死卡在了他左手腕骨上方、
一处极其细微的骨缝凹陷里！
卡住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
冰寒刺骨的剧痛！
如同烧红的钢针，
狠狠扎穿了他的腕骨！
顺着骨头缝，
一路向上疯窜！
直冲脑门！
“呃啊——！”
石头喉咙里炸出半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
猛地向上弓起！
又重重砸回泥水！
左手腕骨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整条左臂都痉挛起来！
五指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
指甲翻卷！
鲜血混着泥浆从指缝里涌出！
可那剧痛只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
一股更加深沉、
更加纯粹的冰冷，
如同万年玄冰融化后的寒泉，
从卡死的腕骨凹陷处，
缓缓流淌出来！
不是之前的刺痛。
是沉重的、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的……
浸润。
它极其缓慢地渗透进他腕骨的缝隙，
顺着臂骨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
那股被掏空后的巨大冰冷窟窿，
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
一点点……
填上了？
不是温暖的填充。
是冰冷的、
坚硬的、
带着棱角的异物感。
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子，
硬生生塞进了骨头缝里。
撑得他骨头咯咯作响。
又冷又胀。
难受得他想把整条膀子都剁下来。
可偏偏，
那股一直从断臂根窟窿里往外冒的、
冻得他骨髓发僵的寒气，
被这股沉重冰冷的异物感……
堵住了。
不再往外漏。
那股空得让人发疯的虚脱感，
也淡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沉甸甸的、
被强行塞满的……
胀痛？
还有一丝……
极其微弱、
却又清晰无比的……
联系？
石头糊满泥血的眼皮，
被这剧痛和胀痛刺激得，
猛地掀开了一条缝！
浑浊的视线，
死死落在自己痉挛抽搐的左手上。
落在手腕骨上方、
那块死死卡在皮肉凹陷里的、
深青色硬疙瘩上！
那东西……
在动！
不是挣扎。
是极其细微的……
搏动？
像一颗被深埋冻土的心脏，
极其缓慢、
极其沉重地……
跳动了一下！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
都带来腕骨深处一阵尖锐的酸胀！
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根须，
正从那深青色的硬疙瘩里钻出来，
硬生生扎进他的骨头缝！
往深处钻！
往肉里长！
“呃……”石头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
冷汗混着泥浆，
从他额角涔涔滑落。
他死死盯着手腕上那点深青。
看着它每一次微弱的搏动，
都带得周围灰败的皮肤微微凹陷下去。
看着那深青的边缘，
似乎……更亮了一点？
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暗青。
透出了一丝……
极其幽深、
极其冰冷的……
蓝？
像冻透了的深海，
最底下那点化不开的幽光。
洞口的黑暗，
在那深青硬疙瘩开始搏动的瞬间，
猛地向内一缩！
那点猩红的凶光，
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
骤然爆发出更加刺眼、
更加狂乱的光芒！
堵在洞口的浓稠黑暗剧烈地翻腾起来！
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
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
惊骇？
那两股依旧在洞口附近翻滚撕扯的污秽浊流，
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
翻滚得更加狂暴！
一股更加污秽、
更加粘稠的暗红死光，
不顾一切地再次凝聚！
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撕裂翻滚的浊流，
狠狠轰向——
石头瘫在泥水中、
手腕上正搏动着诡异深青光芒的残躯！
石头瞳孔骤然收缩！
死亡的冰冷气息再次笼罩！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道污秽死光撕裂空气带来的灼热腥风！
他想躲！
身体却像被钉死在泥地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光芒，
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手腕上那点搏动着的深青光芒，
猛地向内一缩！
随即！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纯粹、
更加冰冷的深蓝色流光，
如同沉寂万古的冰川骤然崩裂！
轰然爆发！
瞬间包裹了他整条左臂！
深蓝色的流光所过之处，
皮肤上凝结的污秽冰晶瞬间崩碎！
露出底下苍白僵硬的皮肉！
那深蓝色的流光并未停歇！
它如同有生命的活物，
顺着臂骨，
疯狂涌向他断臂根那块翻卷的烂肉伤口！
嗤——！
深蓝色的流光与那道轰然而至的污秽暗红死光，
在石头断臂根的上方寸许，
狠狠撞在了一起！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如同烧红的铁块被猛地摁进深海寒冰的、
令人头皮炸裂的极致异响！
深蓝色的流光瞬间凝固！
化作一面深不见底、
散发着无尽死寂寒意的……
冰盾？
污秽的暗红死光狠狠撞在冰盾之上！
粘稠的暗红如同沸腾的毒液，
疯狂侵蚀着深蓝的冰面！
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
冰盾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黑色裂纹！
深蓝色的流光剧烈地颤抖着，
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石头感觉自己的左臂，
像是被两座巨山狠狠挤压！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可更深的，
是腕骨处那深青硬疙瘩传来的、
更加疯狂、
更加沉重的搏动！
每一次搏动，
都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深蓝流光，
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面摇摇欲坠的冰盾！
死死抵住污秽死光的侵蚀！
僵持！
致命的僵持！
深蓝的冰盾在污秽死光的疯狂侵蚀下，
裂纹越来越多！
黑色的腐蚀痕迹如同活物般蔓延！
冰盾后方，
石头断臂根那块翻卷的烂肉伤口深处，
被深蓝流光强行堵住的冰冷窟窿里，
那股沉甸甸的异物感，
在冰盾承受巨大压力的同时，
如同被唤醒的种子，
在那冰冷的、被填满的“土壤”深处……
极其缓慢、
却又无比坚定地……
向下……
扎下了……
第一缕……
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