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腿里的怪物
洞口那片浓稠的黑暗安静下来，只有那点暗红的凶光还在幽幽闪烁，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石头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散了架一样疼。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肩膀的伤口，火辣辣的，右腿却像没了，只剩下一块沉甸甸、冻透了的木头桩子杵在那儿。
他不敢动，也动不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费力地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腿。膝盖上方，被他硬生生抠出来的伤口狰狞地翻着，皮肉是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没有血。只有一丝丝比头发还细、粘稠冰冷的黑气，正极其缓慢地从伤口深处渗出来，像活物一样扭动着，又诡异地被吸了回去。
那东西还在他腿里。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搅，比肩上的伤更让他难受。他刚刚差点把自己腿上的肉抠下来，就为了把那缕黑雾塞进去，喂给腿里那个啃骨头的怪物。现在，怪物似乎吃饱了，暂时不动了，可它还在那儿，盘踞在他的骨头缝里，像一条冬眠的毒蛇。
他试着动了动脚趾。没有反应。整条右腿，从大腿根往下，除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什么都感觉不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他的心脏。这条腿，是不是废了？
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那伤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洞口那暗红人形张开双臂的恐怖景象，一会儿是玄微道主那根弹动了一下的手指。那缕黑雾……是那具干尸弄出来的？它想干什么？救他？还是……另有所图？
喉咙干得冒烟，他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不能躺在这里。洞口那东西只是暂时退了，谁知道它会不会再来？还有腿里这个……怪物。
他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冰凉的地面，一点一点，把自己沉重的身体往上挪。每动一下，右腿深处那蛰伏的冰冷就微微震颤一下，提醒他它的存在。左肩的伤口更是疼得钻心，冷汗瞬间又湿透了后背。
好不容易半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他大口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自己的右腿。伤口周围，灰白色的皮肉下，隐隐能看到几道细微的、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正从伤口边缘向四周极其缓慢地蔓延。很慢，但确实在动。
他盯着那几道黑纹，心里发毛。这玩意儿在扩散？它要把他的腿彻底变成一块冰坨子？
绝望的情绪刚冒头，就被一股更强烈的狠劲压了下去。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了！腿没了也得活着出去！他死死盯着那几道蔓延的黑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停下！给我停下！
这念头一起，腿骨深处那股深沉的冰寒死寂，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石头猛地一愣。错觉？他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再次死死盯着那几道黑纹，在心里无声地咆哮：停下！不准动！
这一次，感觉更清晰了。腿骨深处那股冰冷的力量，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那几道正在缓慢蔓延的蛛网状黑纹，真的……停滞了！
石头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他能……控制它？虽然只有一点点？他不敢置信地再次尝试，用尽全部意志去“命令”那股盘踞在腿里的冰寒死寂：回去！缩回去！
没有明显的动静。但那股冰冷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沉静”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种随时要爆发的凶戾。那几道黑纹，也没有再继续蔓延。
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但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这东西能听他的？为什么？是因为他刚才强行把玄微道主弄出来的黑雾塞进去了？还是……这东西本身，就和他有关？
他想起脚踝骨缝里最初爆发的那股吸力，想起它贪婪地撕扯污秽红光的样子。它似乎在……吃那些东西？吃那只枯手，吃那要命的红光？而现在，它吃了玄微道主塞进来的黑雾，似乎……暂时被他这个“主人”的意志压制住了？
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腿里，到底养了个什么怪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什么，至少现在，它似乎暂时听话了。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去“感觉”那条冰冷的右腿。依旧是彻骨的寒冷和麻木，但当他集中精神，试图去“命令”那股力量时，一种极其微弱、极其晦涩的联系感，仿佛在冰冷的死寂深处建立了起来。
他试着动了动念头，想象着弯曲膝盖。
右腿纹丝不动。但腿骨深处那股冰冷的力量，似乎……“醒”了一下，传递出一种极其模糊的“疑惑”感？
石头的心沉了下去。控制，远比他想的要难。这条腿，现在更像是一个塞满了危险炸药的沉重累赘。
他靠着石壁，疲惫地闭上眼。洞口那点暗红的光依旧在闪烁，像在嘲笑他的挣扎。他必须离开这里。带着这条随时可能爆炸的“冰腿”，还有肩膀上那个要命的窟窿。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洞内。最后，落在了洞窟深处，那具覆盖着薄冰的干瘪残躯上。
玄微道主依旧盘坐着，右手食指垂落在地，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石头知道，不一样了。那根手指动过。那缕黑雾，就是从它指尖下的石板缝里钻出来的。
这具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它刚才，是帮了他？还是……在他腿里，埋下了一个更可怕的隐患？
石头没敢再碰那道伤口，只是死死盯着玄微道主的残躯，眼神复杂。